在整整六年的時間裡,我從未落筆寫過母親。
並不是不願意提及母親,而是我實在不知如何下筆。似乎與母親之間的情愫,只停留在了孩提時期。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學校給所有的學生觀看流動電影,是一部來自台灣的影片--《媽媽再愛我一次》。幾百個學生比肩接踵地坐在操場上,直至影片結束,臉上無不留有淚痕的。那天我回到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把抱住了正在燒飯中的母親……
時間若白駒過隙,在這悄無聲息的變遷中我與母親的關係竟逐漸疏離開來。或是因為遺傳了父親的脾性,抑或是被環境的表象所致,比起同齡人來我有著更為嚴重的逆反心理。處於年少氣盛的我極容易對人動怒。尤其是在回家之後,一切煩躁的情緒都會因為某件小事而爆發。母親的嘮叨和規勸,並未對我有什麼受用之處,她的話我向來是聽不進去的。母親國小讀完後就輟學了。外婆生了7個孩子,母親是當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孩。家中本來就不寬裕,怎供得起7個孩子上學的費用。因而我常常嫌母親的文化水平不高,何以教我?只會讓我心生厭煩罷了。我們之間的對話,總是以我的一句“你別再說了,我很煩!”而結束。
母親對我其實並不苛刻,她對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在學校飯吃了沒有呢?”是的,母親的確不苛刻,她只是十分牽掛我的身體,要求我三餐溫飽便足矣。這些我都心知肚明,但她是一個偏執的人,每每看到我消瘦了,就認定我沒有按時吃飯,說女孩子家成天只顧愛美打扮,命都不要了。無論我怎么解釋,她還是責怪我不吃飯這回事。說多了,我就再也忍不下去了,連著心中幾日來所有的憤懣都對母親發泄了出來。久而久之,母親對我的態度也不再和緩,當我抱怨她時,她就會立刻來到我面前,開始大聲地呵斥我,數落我的缺點。而我的聲調也一併愈來愈高。這樣的“家庭戰”,都不知上演過幾回了。大概附近的鄰居,甚而開始懷疑這是否是一對親身母女了。我覺得自己與母親之間的距離真的遠了,遠到一種非常客觀的我距離。兒時對母親的好感與依賴,竟已難以找回。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那些可以一回到家就與母親嘮嗑上幾句的同齡女孩,而我即便是有這個想法,也寧願藏匿於心中了。面對母親咄咄逼人的話語時,我已經懶得與她再去爭執什麼,一拉開家門就直接走了。我不知道,這么多年來,當我悻悻地關上門離去時,母親的臉上會是一片怎樣的茫然和悲傷……
歲月磨平了我的稜角,卻抹不去我與母親之間的隔閡。母親時不時也還是會打個電話給我問我是否按時吃飯,我卻並未體會到母親的一番苦心,只是隨便應付了幾句,沒吃也當吃了,為怕她又要嘮叨什麼了。一日在家中,忽而聽到父親用微微嚴厲的口吻責怪母親總是忘了吃藥,不在意這回事。我很是奇怪,母親平常看來精神都很好,也從未提到過她生病的事。但父親怎么會突然說起吃藥呢?縱使心中有百般不解,我也不好意思親自去問母親。那時學業繁忙,我也就暫時把這事擱在了一邊。直到次日回家,我翻開柜子找東西時,不經意發現了好幾張體檢報告單,上面有母親的名字,和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檢測結果。我一樣樣地把結果核對了過去,似乎都無異常之處。不知為何,我的心倏地不安起來,直到最後一張總結報告上的“肝炎”兩字映入眼帘,我頓時便怔住了:母親好好的怎么會得肝炎!仿佛這是上天對我的嚴懲,這么多年來我未站在母親的角度上考慮過,亦很少關心過她。從來都只是她替我擔心。想起母親為我操的勞,想起我的如此不乖順總惹她生氣,想起母親生病的樣子,我的心中全是苦澀,不禁潸然淚下……
浙江麗水蓮都區麗水外國語實驗學校高一:吳嘉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