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我從未懂他

母親用手環住我的肩,銅棕色花斑雨傘剛好罩住了匆忙趕著回家的我們,但我們的目光卻不得不在一輛賣棉花糖的車前停下了腳步。

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見銀灰色的鐵皮上貼著桃紅的三個楷體字“棉花糖”,但大概是時間長了的緣故,許多頂角已經翹起垂掛了下來,車輪旁地上橫著滿地的竹木棒子,車輪的花痕上刻進了三四張用過的紙巾,一把朱紅色的大傘撐住了整個腳踏車,但由傘角的波浪式花紋處起,表面上裂開了一條條縫兒,只剩下裡面的白線連線著,卷取棉花的凹槽旁沾滿了黃色的糖,有汁。

這樣的車,車旁是一個花甲老人,身穿一條白色的背心,但邊角已泛起了一些汗黃,老式西裝褲耷拉在瘦削的腿上,褲腳已經被雨水濺得濕透了。鞋子說不上破舊,大概是穿了四五年的樣子。灰黑的頭髮中落下了雪白的髮絲,斑斑點點的皮膚如同被揉皺了的紙,似乎一扯就會脫落的樣子。

平時從不提議吃路邊攤的媽媽,這回出乎意料地走上了前去:“大爺,這棉花糖多少錢啊?買三根!”我甚是驚奇。

他揚起耷拉著的腦袋來,垂吊的雙眼睜了睜,抖了一下眉毛,咧開嘴,滿臉紋痕,他抬起手在胸口揮了揮,說:“不貴,不貴!一根才一元。”他笑了。

之後,媽媽給了他一張五元,那老人便從褲兜中摸出了一把錢,由一元到十元整整齊齊地疊好,似乎每一張都是用飽蘸汗水的手捋平過的。他用手指蘸了下口水,捻數出了兩張皺巴巴的一元錢,塞到了媽媽手中。回來的路上,問媽媽為什麼買這種路邊攤,而且還多買了一根,她卻只是嘆了口氣,捋了捋頭髮,說:“這么個雨天,也沒什麼客人,那么大年紀,挺不容易的。”

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在這雨天,在這個城市的僻靜巷子裡,在溫州這個號稱有錢人世界的地方上,這個花甲老人,在雨里賣棉花糖……我突然想起,為什麼老人選擇了人跡最少的一條小巷裡賣棉花糖,是因為城管?是因為熱鬧點的地方需要攤位費?或者還是其他?

老路轉角的一個街燈,燈下是一位花甲老人,老人手裡把著一輛破舊的腳踏車,腳踏車上是雨天裡黏濕的甜膩的棉花糖,但這糖在嘴裡卻不覺甜了。

原來我一直沒有懂他,這個雨天賣棉花糖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