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能抵達的世界

年幼的時候,我曾為自己的生活定下一千個目標,為自己的人生許下過一千個願望,有一千個理想。當今天我再去看那些曾經的事情,才發現原來這么難。一切都這么難。

——題記

年幼的時候,我和哥哥關係特別好。

夏天,我們一起上樹,捉蟬。冬天,我們一起玩雪。童年是無憂無慮的,我倆可以盡情地玩啊,跳啊。即使有時候實在沒有東西可以玩耍,我們也能自己找樂子。用爐灰築長城,用開水澆花……當然我們免不了挨罵,甚至被打。可這種事情過去兩三分鐘我們便可以忘記。

後來,我們都長大了。

忘了說件事,我哥長我六歲,所以他十八歲那年我十二歲,也就是這一年的時候,中國女足拿到了世界盃的亞軍。

但我要說的與這無關。我只覺得中國隊只差一粒點球而痛失冠軍有些可惜,而我的哥哥只差一分便高考落榜更為可惜。

我只是認為可惜而已,不過哥哥和姑父不這么想。哥哥認為這沒什麼,姑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哥哥不屑一顧,說沒考上就沒考上,他本來就沒有準備上學。上學太不自由。他還說大學和自己的理想無關,他的理想是當一個畫家。他本來就想考美術學校,但姑父不讓。

姑父都哭了,哭得挺可憐的。他覺得哥哥太對不起他了。

哥哥給姑父磕了個頭,還叫了一聲爸,然後扭頭就走了。

哥哥走的事情,當時只有我和姑父知道。後來姑姑回來問姑父說小栓去哪兒了?姑父回答說心情不怎么好,出去和同學玩了。姑姑沒聽出來姑父的話里有什麼不對,當時也沒去火車站找我哥。

哥哥出門的時候我追了出去。哥哥感覺後頭有個人在追他,他就停下來。

“你來叫我回去?”

“不是,是想送送你!”

哥哥笑了,在夕陽的映襯下,笑容格外好看。“到底是我弟弟。”我聽見他開心地說。

那天送他的路上,我們說了很多話。包括對往事的回憶,對未來的憧憬,對理想的執著。我告訴他,我將來會成為一個詩人。他告訴我,他會成為一個畫家。

最後,我們約定:十年後,一個詩人和一個畫家來這裡相聚。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是否遙遠?我的人生才幾個五年,允許我如此揮霍?也許我揮霍了五年,但我將虛度的歲月,恐怕會是好幾個五年。可我又有什麼辦法。不說廢話了,我們把故事繼續下去。

那件事過去了三年,下一個考試的,是我。

我不像哥哥那樣,任性而執著。和他相比,我似乎更像一個女孩,性格又有些溫順。我會說,高中分文理科的時候,我要學文的。因為我想當詩人。

後來我順利地上了高中,也見到了哥哥。那一年哥哥終於回家了。

哥哥的心裡依然還有一個畫家夢,我知道。

但他閉口不談畫畫的事。

我當時只是想弄明白,他到底變了沒有。

我沒有變,我還是我。

我聽見他這樣說。

他在一個酒店裡工作,已經當上了領班,月薪七百元,還可以。他告訴我,他還在畫畫。

“只是,我的女友剛剛和我分手。”他說。

“為什麼,她不愛你?”

“不,她愛我,但她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

“受不了我的月薪,七百元太低了。”

“這哪裡叫愛情?”

“這就是愛情,一種混合物……”

半年後,他又來信了。

“小鵬,我承認,我變了。”

“我已不畫畫了,我現在一心一意地學業務,經理很喜歡我。”

“我很快就可以在這個酒店當副總經理了,月薪三千元。”

“你說這是我的幸福還是悲哀?”

“也許那個世界,畫畫的世界,我永遠也無法抵達。”

“我正在和經理的女兒談戀愛,雖說我不怎么愛她,但這對我工作很有利。總經理只有這一個女兒,他連一個兒子也沒有。”

“我過得很好,不用掛念。”

我想哭,但哭不出來。

“也許那個世界,我永遠無法抵達。”

為什麼,我自己問自己。

我還想成為一個詩人。

可是,我卻開始懷疑自己,不是懷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感覺。

十七歲的時候,我的信念開始動搖。

哥哥最終當上了副經理,還娶了經理的女兒。我最終沒有成為詩人,因為我也現實了。

詩人是什麼?a.不知道。b.一個我所不能抵達的世界。c.我。

雙選題:ab

我“長大”了。

2025年的冬天,寒冷。

我也感覺到了寒冷。

讓時間像這場雪一樣,把夢埋掉吧,埋掉那個我所不能抵達的世界。

這是不是逃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一個世界,是我所不能抵達的。有一個我,在世界被淹沒的時候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