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

我討厭花哨的東西,所以我討厭蝴蝶,我討厭它寬大的翅膀,討厭它翅膀上五彩的粉末,尤其討厭它的美麗帶給別的生物的壓力。有一段時間,我天天夢到蝴蝶。如果一個飢餓的人夢到

我討厭花哨的東西,所以我討厭蝴蝶,我討厭它寬大的翅膀,討厭它翅膀上五彩的粉末,尤其討厭它的美麗帶給別的生物的壓力。

有一段時間,我天天夢到蝴蝶。如果一個飢餓的人夢到了麵包,那可算是幸福的事,而我討厭蝴蝶,所以做那樣的夢可真算是一種折磨。

那段時間幾乎可以算作是瘋了,或者那段時光本來就是瘋狂的時光,因為那是中考前夕。

中考前期的日子是黑暗的,儘管黑暗後未必就是光明。身邊的人總在嚎叫:有的在抱怨,有的在壯志凌雲地抒發情感,當然,也有憤怒,恐懼,茫然,或者歡愉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模擬考那段日子狀態是那么差,走出模擬考場,只見殘陽如血,一隻蝴蝶翩翩飛來,我習慣性地順手抓住它,然後捏死,又把它的翅膀撕下,拋灑在腳邊,路人用驚愕的眼光看著我,似乎這不該是一個女生可以做的事情,我沒有理睬別人,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經過了考場的廝殺,還有什麼能扯痛我的神經呢?至少現在沒有。我懷疑世上真的會有報應,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隻蝴蝶,一個荒谷,那隻蝴蝶和我白天弄死的一模一樣,頃刻間,那隻蝴蝶變得碩大無比,顏色就像白天的殘陽那樣鮮紅,似乎還在滴著血,向我飛來。我跑呀跑呀,可怎么也跑不出峽谷。只見那隻碩大的血蝴蝶壓向了我……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了,確切地說應該是我被嚇醒了。我敏感地發覺那個夢是一個不好的預兆。

第二天成績下來,證實了我的預感。

我,62名。

要進省重點必須是前50名。

我有些絕望了。我很想到原始森林裡或無人荒島上。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可現實總與希望背道而馳(否則怎么說現實是殘酷的呢)。國小時的同學接二連三地來找我,或者說來打擊我。先是峰,他甩著依舊微黃的頭髮對我說:“我媽為了我,把家搬到了重點中學的旁邊。已經破釜沉舟了,考不上省重點,毋寧死!”他說得信誓旦旦。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面對壯志凌雲的他,我還能說什麼呢。

接著是力,他長高了許多,需要我仰視,再也不是跟在我後面跑的小弟弟了。他依舊羞澀地說:“我考了23名,有希望了嗎?”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面對成績突飛猛進的他,我又能說些什麼呢。

接著是婧﹑妹妹,她們每個星期都去打脂肪乳劑﹑胺基酸,每個星期都要去老師家裡補課,每天都做到12點……面對她們,我又能說些什麼呢?

中考快把每個人都逼上歇斯底里的絕路了,而我,我還能成為成功者,笑傲考場嗎?

於是,我剪短了頭髮,燒掉了小說,我不接任何電話,我不運動,我幾乎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我好像與世隔絕了,就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樣。

噩夢依舊持續,天天晚上幾乎一樣:許許多多的蝴蝶盤鏇在蝴蝶谷,每一隻都碩大無比,把我往下壓,然後它們變成了峰﹑婧﹑妹妹……他們都在上面看著我,就像開始時我站在懸崖邊看那些血蝴蝶。每次,我都會被嚇醒,無一例外地在半夜被嚇醒,於是,噩夢成了我每夜的鬧鐘,半夜我就起來做題目,看講義……

我開始掉頭髮,拚命地掉頭髮,我把它們收集起來放在木刻成的“南瓜”里,爸爸送“南瓜”給我時曾告訴我南瓜象徵希望,我願用我的努力換來希望。我的眼睛腫了,有了眼袋,像一隻蛹一樣。我不想注意儀表,哪怕變成禿子或像個老太太,我也要努力,我不想後悔,不想對不起自己。

噩夢持續了一個月,在我覺得我已經接近謝頂,我的眼袋一輩子都不會消退時,終於中考了。

三十天的努力,三十天的血汗,僅僅為了這三天,可是沒有一個人後悔,是的,沒有,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沒有後悔。

暑假裡,昏昏沉沉睡了將近六十天,噩夢不再出現,我終於能好好睡覺了。暑假過去了,伴隨我成功好訊息的是我的頭髮瘋長了不少,眼袋也不見了蹤跡。

開學了,消失了的眼袋又一次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又見到了蝴蝶谷,谷里有許許多多像眼袋一樣的蛹,那些蛹正孕育著希望——新生——血蝴蝶。

只是我不再害怕蝴蝶,是的,我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