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養

“哎,說好了周五去老師家裡看望她!”好友重重地拍了拍我僵直的背。

“哪個老師?”我隨口問。

“自然是已經退休好幾年的周老師!”好友似乎已經掌握了所有情報,“她教完我們就由於身體不好提前退休了,在三年級時,你忘了?”

我搖頭,那時我內向膽小,與周老師接觸並不多,只記得這個頭髮灰白的老教師挺負責的,就是記性不好。

於是,在周五晚上,我與好友並肩前行,天空不時飄下幾滴小雨,滋潤了我乾燥的皮膚。

剛進門,周老師立刻起身迎我們進去,一番關於“進門脫不脫鞋”與“要不要喝水”的禮貌客氣後,我與好友端正地坐在周老師對面。

“唉,現在真是年紀大了,記憶力越來越差了!”周老師感慨了一番,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指著我說,“我都不太敢叫名字了,怕認錯,哎,你是……”

我在老師打量的目光下不安起來,心一點一點涼了下去,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小。

“哎,我想起來了,你是小王啊!”老師撓了撓頭,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記得你當時活潑開朗……”

我的心徹底涼透了,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我明明是小劉啊!老師你記錯了……”

周老師的眼神里立刻充滿濃郁的尷尬與自責:“對對對,你是小劉!唉,我真是老糊塗了。”

老師的不安毫無原則地延伸到我這裡,看著老師內疚的眼神,我也有些難受起來。

老師繼續嘮叨起來:“有些事兒我記得可清楚了,有一次吃午飯的時候,兩個平時挺文靜的男孩兒吵得不可開交,……哎,叫什麼名兒來著?唉,我又不記得了。”老師一直絮絮不止,眼神里透著溫和的笑意,使我整個人都陷入一團暖洋洋的空氣中。

有那么一瞬間,我掉入回憶中,周老師每次課間跑步都陪在我們身邊,儘管腿腳不大靈便,她總在幾層樓間跑來跑去,給我們上課,回辦公室拿講義,縱是我以前內斂沉默,她也從不吝嗇關愛的目光,上課也會多關注我……她一直以一顆包容之心滋養著我。

我不由得難過,且有著自責的不適感,剛才她叫錯我的名字,我為什麼要急於糾正呢?為什麼我不能就做她心中那個“活潑開朗的小王”呢?老師一直是負責的,一直對我們有著同樣的愛與期待。只是因為年紀大了,記憶力下降,忘記了我的名字,我竟就毫不客氣地指責了她,我竟是如此自私!我悔極了。

“我現在老了,平時一個人在家也是又無聊又枯燥的。現在的電視節目啊!”她嘆了一聲,發表了一長串的感慨。

“哎,我忘了問,你們讀高中了吧?考上哪個學校了?”待我與好友“自報校門”後,她滿足地愉悅起來,眉梢都沾上了些喜氣,“都是好學校!你們以後還是要認真,不能懶惰。我以前最喜歡說的是……”

“懶是萬惡之源!”我與好友異口同聲。

“是啊,你們還記得!”老師笑彎了眉,“課餘時間也可以多練練書法……我記得小劉以前書法好!”老師突然對我頜首,我有些發怔。

我連握毛筆的姿勢都不會,何來“書法”二字啊?但,這次我卻笑著應了,平日裡都是老師一直用關懷滋養著我,我也應該用包容滋養老師的不易!

後來我與好友辭別老師,她依舊送我們到門口。

天空飄下幾滴小雨,滋潤我乾燥的皮膚,我不由虔誠地感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