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

佇立在外婆家門前的小院中,微仰起頭,凝望著天際——深邃的夜一片烏藍,似水晶般純淨,稜角間閃爍著星光,璀璨晶瑩。我靜穆著仰視那美麗的星光,它們閃爍在眼眸上,卻無法注入黯淡無光的心房。曾經的小院主人已經不在了,停滯在這裡追念她的愛又能再捕捉到什麼呢?恐怕只剩下空空的悲切和深深的愧怍了。

兒時的我是很眷戀外婆的懷抱的,雖然她身體瘦弱,卻可以讓我緊緊依偎,給我溫暖。鄉村夏夜涼風習習,然而淘氣的我卻愛躲在屋檐下欣賞鄉村夜空獨有的星光。但我從未受涼,因為總有外婆用她的懷抱藏住我,為我擋涼風。那時的夜真的好美,墨似的空中閃爍著點點星光,稀疏散落在幽暗的院中,隱匿在我與外婆的歡笑和呢喃里。外婆的笑猶如那柔和的星光般美好,為我的童年畫上一道甜蜜的色彩。

年滾著年,月滾著月。是老人易衰老還是我太快地長大,我越來越注意到外婆眉間的皺紋越來越深了,她身上老年人的氣息也越來越重了。自然而然的,我遠離了外婆,遠離了那間小院。回到外婆家時,我總是躲閃著不見她,更一心盼望母親早些啟程回家。“媽,還得待多久啊,”我嚼著外婆做的霉乾菜,一邊小心地問。母親總是不耐煩地瞪我一眼,繼續一聲不吭地吃飯。

終於,母親告訴我再過一天就回家。我暗自欣喜著,剛轉身出門,卻瞥見外婆暗暗嘆了一口氣。扭頭看去,忽然發現她的雙眼有些渾濁。

夜晚,我躺在紅木漆的木板床上。側著臉望向窗外,又看見了那片閃爍著星光的夜——依舊是那么慈祥,柔和。那淡淡的星光倒映上我的眼眸,勾起我對童年的記憶。忽然,門發出了刺耳的嘎吱聲。我略略一驚,呀,媽媽來了!我趕緊閉了雙眼,匆忙裝睡。可是,那進來的人是躡手躡腳的,並伸出了一隻溫熱粗糙的手——

那是外婆!

她慢慢地撫摸過我的臉頰,那積了多年的老趼也摩挲在我的皮膚上。“唉,你們還是要走了啊。”她輕輕地將手貼在我的頭髮上,小聲地嘀咕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我漸漸地聞到了她手上的菜味、泥土味,甚至還有淡淡的霉乾菜的甜味。也許那是她晚上在廚房裡忙碌的氣息,或是在院裡拾菜裝袋並嘮叨著要我和母親多帶才回家的氣息,或是在桌前為我一遍一遍高興地夾菜的氣息,或是……我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眼角已經淌出淚來把枕頭弄濕了。可我又說不出原因為什麼要這樣難過——明天就走了,難道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嗎?我一夜未寐,為著一位老人在垂暮之年的孤寂和我的幼稚。

忽然,一陣涼風鑽進我的大衣中。好冷好冷啊!難道外婆那時候抱著我就不冷嗎?我的淚水淌出眼角,像一顆流星隕落在漫天的銀河。閃爍的淚眼中,還有思念在空中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