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香散文

前幾天老家來人,給我捎來半袋紅薯。解開編織袋,看到那些還沾著星星點點泥土的紅薯,我的眼睛忽然亮了,記憶的閘門仿佛一下子被打開,童年時關於紅薯的一幕幕往事全都湧上心頭。

我小的時候,正是物質匱乏的年代,說吃不飽穿不暖一點都不為過。僅靠分來的一點口糧是根本無法度日的,於是紅薯成了我們的主食。

紅薯就像農村裡的孩子一樣,極其容易生長。從夏天栽種到地里,就無需再施肥,瘋狂地生長著,紅薯秧四處蔓延,巴掌形的葉子把地表覆蓋得嚴嚴實實,陽光都漏不進去。到了秋天,紅薯便可以收穫了。用“沙場秋點兵”來形容那時農村刨紅薯的場面是再形象不過了。生產隊的男女老少個個手舞鐮刀,頗有些千軍萬馬齊上陣的宏偉氣勢。將薯秧割掉,一壟壟的土埂便裸露出來了,再用釘耙翻開泥土,一隻只胖乎乎、紅撲撲的紅薯就冒出地面,人們歡呼著、雀躍著,別提有多熱鬧了。等“正規軍”戰鬥完了,就是“游擊隊”的天下了。紅薯秧是四處蔓延的,生產隊在收穫的過程中難免會有紅薯遺漏在土裡。於是大家會在公家收穫之後去撿。我們小孩子也手持小釘耙,拎著籃子加入其中,奮力刨土,即使手上磨出了水泡,也毫不在乎。每每刨到一個,必定大呼小叫,仿佛找到的不是紅薯,而是金元寶。

回家的時候,大家常常把淘到的紅薯放在一起比較,如果誰淘到的紅薯又多又大,臉上必會露出無上的榮光,那淘得少的則會顯得尷尬,然後在大家肆意的嘲笑和奚落聲中怏怏而回。

到了生產隊分紅薯的日子,家家戶戶推的推,挑的挑,扛的扛,鄉間小道上,人來人往,歡天喜地,仿佛過節一樣。那一捆捆紅薯秧也瓜分殆盡,富裕一些的人家留著餵豬,揭不開鍋的則留著摻上粗糧烙煎餅吃。

紅薯分到家裡後,為了能在來年開春青黃不接時有接濟,大家會把紅薯儲存起來。家家戶戶在門口向陽的空地上挖一個地窯,把沒有碰破皮的紅薯放在裡面。地窯用木棍搭起,上面再放些草和土保暖。要吃的時候,通常是讓家裡的孩子從很小的窯口爬進去,把紅薯一個一個地扔出來。那些破損的紅薯,母親把它們切成薄薄的片,放在鍋里煮熟,然後一片片攤開在葦席上晾曬,待晾乾後收藏起來。等到過年的時候,母親就會把紅薯乾拿出來,在熱鍋里翻炒,焦黃的時候起鍋,咬上一口,焦脆而又香甜,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紅薯也可以生吃,餓了的時候,就用袖子簡單擦去紅薯上面沾著的泥土,啃去外面一層紅紅的皮,便大口大口地咬著,脆生生,甜絲絲。最好吃的還是烤紅薯,做飯的時候,母親經常會揀幾隻大個的紅薯,扔進燃著火星的灶灰里。等做完飯,用火鉗把紅薯夾出來的時候,紅薯的表皮已經烤成了焦黑色。有時烤得太久,外表就烤成厚厚的一層殼。像敲雞蛋一樣,敲破一層黑枷,裡面黃澄澄的的肉才會冒出騰騰的熱氣,散發出濃濃的香味,聞得人都快醉了。捧在手裡,還是滾燙的,便不停地在雙手之間顛來顛去,嘴巴湊近了噓噓地吹,卻始終不肯放下。等吃完一個烤紅薯,嘴角四周早已塗滿了一圈黑色,像長了一臉的鬍子,好笑極了。

紅薯還能加工成冬粉。做紅薯冬粉是小時候家裡的一件大事,需要全家人一齊上陣。先是將紅薯削皮切成小塊,用石磨打磨成漿,然後把漿倒進冬粉模子,漿從冬粉模子裡流出來,直接掉進開水鍋里,略微一煮,就成了冬粉,把冬粉從鍋里撈出來晾乾,保存一年半載都不壞。只有在家裡來客人的時候,母親才會將紅薯冬粉拿出來,或燉、或炒、或煮,許多菜配上細長滑嫩的紅薯冬粉就會增色不少,讓人垂涎欲滴。

後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紅薯漸漸從我們的食品中淡出了,家裡很少再吃紅薯了。時隔多年,紅薯卻因為其豐富的營養、較高的醫療價值,又走進了都市人的餐桌。我們不僅可以在超市看到它的身影,還有精明的生意人把它變成了酒樓里的佳肴,身價倍增。大街小巷也經常能看到一些小販用煤油桶改裝成的鐵皮爐子烤紅薯賣,生意很是紅火。看著年輕人樂滋滋地吃著烤紅薯的那份神態,我仿佛又聞到童年時那一縷縷在初冬的天空里瀰漫著的紅薯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