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了的熱湯麵散文

第一年,我畢業到一家公司上班,公司很小,五個人,包括一風。公司簡陋,頭上是蒼白的天花板,腳下是灰白的地板磚。

有一天,一風忽然從對面的桌子上推過來一瓶綠蘿,幾片葉子鮮活地垂吊著,汪瑩瑩的綠頓時活潑了整個壓抑的空間。

深圳多雨,加班的夜晚,一風習慣到樓下買兩碗熱湯麵,我們一人一碗,對著寂寥的空間,一邊吃一邊小聲聊天,說說工作上的壓力,聊一聊青澀的夢想,相互寬慰,在碗面熱氣騰騰的溫暖中,由陌生變成了熟悉。

以後的日子裡,這一碗碗的熱湯麵,溫暖了胃也溫暖了在異鄉冰冷的心,我生日他送百合,他生日我送領帶,漸漸,便有了彼此依賴的溫暖。

第二年,一風跳槽到樓上一個公司主持大局,剛分開時,打過兩個電話,不鹹不淡地聊著新公司的人和事,漸漸的,聯繫越來越少。不在一起上班,便少有機會見面,雖然同一棟樓,深圳便是如此。差不多一年後的一個雨天,在樓下遇到,一起去了那家小店,笑著要了兩碗面,坐在桌子的兩端,熱騰騰的水氣在面前升騰,看不到對方的眼,大段的沉默充塞在我們之間。一風說他有了女朋友,本地人,有房子……吃完面,他付了自己那一碗麵的錢,走的時候語重心長地說:現實點吧,找個有車有房的男朋友,不要一個人辛苦,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深圳不相信愛情……我轉過頭,望著窗外的雨滴,陰霾的天空生長出一種叫絕望的東西。

第四年,我把那瓶開枝散葉的綠蘿送給新來的一個小女孩,跳槽到一家大公司,在新公司精緻的工作餐里,在環境優雅的辦公環境裡,我忘記了一風,忘記了傷感,繼而代之的是禮貌而節制地掌握微笑的尺度。

第六年,我和一風在談判桌上遇到了,他微微發福,一張臉變得圓潤,失去了以前的稜角,眼神里的溫和已不再,眼底滿是傲慢,彼此擦肩而過時,我感到他身上的那股殺氣。冷餐會上,第三方老總開玩笑:聽說你們曾經是戀人?他不置可否地呵呵一聲,對我舉起手中的雞尾酒,我笑著啜了一口,禮貌寒暄,鏇即走開,害怕那種慢慢升騰的漠然覆蓋心底殘存的溫暖。

生活是一程又一程的接力慢跑,我和一風不過是在一段路途開始時互相鼓勵互相安慰著同走了一段路,由路人的身份開始,以路人的身份終結,在期間的過程里,我和他,只是分享瞬間的心事,如此而已。

歲月很仁慈,給過我們一碗熱湯麵的憐憫,每天和那么多人擦肩而過,沒有撞得頭破血流,已是命運的慈悲,除了感激,我們還奢求什麼呢?——抬頭是親近,低頭是疏遠,一風,你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