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回了“家”

十五歲,正值青春豆蔻;軍人,是保護祖國的英雄;乍一看,這兩樣東西毫無關聯,但封建社會兵役制度卻緊緊地把它們系在了一起。

當兵是希望有一天能叱吒沙場,奮勇殺敵,報效祖國,但當兵是寂寞的,生活度日如年,又殷切地盼望著能回家看看親人。老兵就這樣思思念念地在軍隊里過了一輩子,告老還鄉,此時已是白髮蒼蒼,溝溝壑壑的臉記滿了滄桑,手腳已不再是年輕時的那樣利索,顫顫巍巍,僅靠一根拐杖來做全身的支柱,頗有些“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陌生感,放佛自己和這個魂牽夢縈千百次的曾經熟悉的地方隔得很遠,很遠……

走著,走著,走向那個思念了千百次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激動,還有些忐忑。老父老母現在會是什麼樣呢?頭上的銀絲應該又多了不少吧……迎面走來一個人,這面龐怎么這般熟悉,揉揉渾濁的老眼,不是自己眼花了,對面這個人正是幾十年前自己所熟悉的那個鄉鄰,此時此刻,腦袋裡只有一樣東西,便是親人,所以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出口就問:“我家裡還有誰?”那位鄉鄰凝視了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幾分鐘,緩緩地脫口而出:“遠遠看過去是你的家,到跟前一看,松樹柏樹掩映著房子,還有,還有一座座墳墓……”老兵顧不得和鄉鄰再寒暄幾句,只想趕快看到那個家,那個如今荒涼的家。房子還是那座房子,忽然,曾經的狗洞鑽出一隻野兔,慌忙地逃了,那雙明亮的眼睛暗了一點;推開門,囚禁已久的灰塵被吱吱呀呀的聲音預告著逃出了這個地方,就是這個桌子,曾經一家歡樂地湊在一起吃晚飯,那場面是多么地溫馨啊……抬頭一看,閃動著翅膀的野雞縱橫與屋脊之間,再想到殘酷的兵役制度,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暗了一點下去。走出房子,似乎是家鄉這久違的新鮮空氣,老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環顧了院子一圈,這個曾經錄製童年歡笑的地方,看到的卻又是一幅蒼涼的景象:院子裡野生的穀子肆無忌憚地長著,絲毫沒有被這個主人的到來受影響;曾經打起一桶桶甘甜的水的井台邊,似乎乾涸得一滴水不剩,葵菜攀附著,真不知道這是春意盎然,還是滿目蒼涼?環繞了屋子一圈,老兵朝思暮想的父母呢?此刻恐怕已不在人世間了吧。那雙明亮的眼睛再次暗了一點下去……老兵走到灶間,開始為自己回到家鄉的第一頓飯忙碌著,打開那個曾經滿滿的櫥櫃,五彩繽紛已不再有,顯得那樣冷冷清清,用什麼煮?除了那些在院子裡肆意生長的東西,還有什麼。老兵捋了些野谷舂米來做飯,把井邊的葵菜摘來做湯,正想伸手拿鹽調味時,苦笑了一下,這葵菜生長在井旁,應該會吸收點井水的甜分,也就不用調味了。老兵想。是啊,都到了這個地步,或鹹或淡又有什麼關係呢?望著裊裊上升的輕煙,正準備像兒時母親喚大家吃飯那樣,一張嘴,望著冷清的屋子,才想起這時已是人走茶涼,才把微微張開的嘴巴關上了。走出屋門,眺望東方,是那樣的遙遠……滴答,滴答,在場上奮勇殺敵堅強的老兵哭了,眼淚懸空著降到了老兵的衣服上,應該說這不是哭,只是那晶瑩的液體已結成晶,忍不住想要逃出來而已……

沒有了親人的“家”,只不過是個空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