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酒筵

而今的小縣城,每逢親朋好友搬家、婚嫁、子女周歲等喜事,都會擺上幾桌、十幾桌,甚至幾十桌的酒筵,歡迎自家的、妻家的親戚、朋友饕餮一餐。上桌的大魚大肉居多,早在前些年,流行的好菜:市場上價格昂貴的團魚、石蛙,現在都是一般般。現在上桌的是鮑魚、猷蜢、龍蝦,講的是海鮮,個頭要大,鮮度要高,還要上來幾樣生吃的,才給足面子。

像這樣的酒筵,講的是菜品,酒水,似乎一年更甚一年。然而,價格的不菲,口福的不淺,在舀嘗了最後的海參豆腐湯,或是海藻、紅豆等之類的湯品之後,就像擦掉殘留嘴邊羹汁的紙巾,今天吃了什麼一同扔掉了,肚子空空的感覺,就是沒有吃飽。即使桌上推杯換盞,喝個面紅耳赤的,到不了晚上11點,還是飢腸轆轆的感覺。

可是這種情形在我們的家鄉——翁山,是決然沒有的。辦個酒筵,讓人沒有吃飽,仿佛是對來客的最大不敬。來到翁山吃酒筵,空著肚子,半夜三更起來,開冰櫃,你決然是不會碰到的。因此,鄉下的親戚、鄰居到縣城吃酒筵,每每聽到,吃不飽!吃不飽的慨嘆!在這裡決然是不曾聽到的。

家鄉辦酒,客人吃不飽,似乎是自家摳門的代名詞。親戚、朋友老遠趕來,竟然肚子還餓,給鄰人和村人說閒話,那是辦酒宴的主家最最難受的。這種“風言風語”,過了很久,還會被人時常掛在嘴邊,拿來調侃和對比。

百姓是最會當家的。為了讓人吃飽,可謂有一套經驗。在我們的家鄉,就有這么一種讓人誤會,可是又十分實用的酒筵辦法。

如果一個陌生的客人、朋友初到我家鄉喝酒筵。大有這種情形,吃幾個家常粗菜,上肉,吃飯,離席,幾欲先走。可是看看旁人卻也優哉游哉,也跟著旁人飽腹後的休息觀望。看見一些相幫人,在收拾桌上的殘羹杯盤,心裡算計著,今晚回家,加小灶定了。不曾料想,過了10來分鐘,相幫人又端上一盤湯。在外休息的紛紛返回座中,在原座等待的人,也拿起調羹,舀湯往嘴裡送。一驚一乍,問問桌邊的客人,才明白,剛才是第一筵,專門是吃飽的,現在是第二筵,喝酒配菜,一二兩筵頭輕後重。剛才的湯是紫菜湯,簌簌口。原來還有這樣的規矩,真是別有花草。

家鄉的第一筵,為了給遠來的客人和等候許久的鄰居、朋友吃飽。在吃飽上可謂很花心思。其實,這幾種菜,也是很普通的。都是家常菜。是家鄉的山珍。吃飽的必定有長壽麵、粉乾、馬鈴薯湯,這幾盤菜是首先出場的,壽麵和馬鈴薯湯還有再加。幾盤下肚,已經墊飽了。筍乾、四季豆、什錦菜也就跟著上桌了。最讓人垂涎三尺的是家鄉“三寶”:年糕、糯米、燜燒豬肉。

切好的年糕在大鍋里,澆上豬肉湯反覆熱炒,年糕軟中帶香,不粘牙,略有焦黃狀是最好的。以前,做年糕,先用飯甑炊熟粳米,再拿到沓碓里反覆敲碓,比機器做的有黏性。還有糯米飯,糯米經飯甑炊熟,倒在鍋里,加入油、熟花生米、葡萄乾反覆熱炒,這樣出來的糯米飯,才香,才甜,更有黏性,這是家鄉的特色菜,至今想來,口還留有糯香。最後上來的燜燒豬肉,是菜中精品,這盤肉燒的好不好,會影響主家的聲譽。對於家鄉的燜燒豬肉於別處略有不同。將半肥半瘦的三層肉切成方正大塊,置放在一個大鐵鍋里,猛火燒,肉塊出油,舀盡鍋油,接著倒入一壺壺自家釀造的紅麯酒,伴勻,加蓋燜。燜啊,燜啊,燜個二三小時,肉香四溢,這時用筷子頭,一插,吱——插入肉里,算是火候到了。早些年,挑好辦酒筵的日子後,提前一年,甚至更早,買來小豬,豢養,到酒筵的前一天,約來屠夫,半夜三更燒水,宰屠。燜燒好端上來的豬肉,這時,有的相幫人送上飯碗八個,八仙桌的,一人一碗,有的籮蓋盛飯上來,吃飯的拿著碗,往籮蓋里的飯糰,碗沿一兜,滿碗的飯,便開始吃肉吃飯,還有鹹菜湯,豆腐。第一筵便在這粗糧粗吃中結束了。肚子飽了,想起自家吃飯,飯後收拾碗筷便是一餐結束,陌生來客起身告退回家,也便在情理之中。可就是經歷了這么一次的外客,每到一個地方赴酒筵,總會說起,在翁山吃酒的傳奇經歷。在梨洋,我結婚置酒。每每與同事共赴酒筵,第一個話題,便是在我家的吃酒經歷:“吃了飯,我想是走了”。

鄉民的聰慧,也許是對形勢的巧對。當時,村里人家都貧困,當家裡碰上紅白事時,辦個酒筵,以解拮据的困境,但又不能讓人吃不飽,想出的二筵吃法,算是不得已中的好辦法。而今,這種習俗已經深入鄉民心裡,至今仍是保留著。就這樣繼續的保留著吧!現代人確實需要粗茶淡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