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美食

徐煒

進入大學後,很多同學都在談論家鄉的美食,從他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中可以看出大家都對家鄉美食充滿著無限的嚮往。作為來自鄂西北偏遠山區十堰市竹山縣的我來說,也有同感。當聽到同學們津津樂道的時候,便覺得是一種享受。有時同學們談論家鄉美食一直到夜深人靜,他們介紹的家鄉美食無不是具有較高知名度的,就連經營美食的手藝人也讓人讚嘆不已。對比起來,我家鄉那水煎包很普通,提起它大家表示並未聽說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更願意描述它,因為它的的確確走進了我童年的記憶中。

我的家庭並不富裕,由於當地經濟的落後,交通的閉塞,使得小鎮裡還存留著很多土牆泥瓦房,貧困的處境困擾著山區小鎮農民。我的父母每天都要早起晚睡地奔波操勞以維持生計,有時來不及替我做早餐,便在街道口的鋪子裡買一個水煎包,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已經是非常豐盛的早餐了。

街道口的水煎包鋪子,是一家主營早餐的小飯店,門面並不寬敞,裡面僅僅容得下兩張桌子,每天早上都要在街上臨時支幾張桌子才能容得下食客。兒時的我並不覺得這家店有什麼新奇之處,小鎮雖說經濟落後,但是這樣的小店還是尋常可見的。時光流逝,多年之後在一本地方志書記載中得知這家店是小鎮最後的一家水煎包鋪子時,我只能輕嘆當時沒有看出小店的不尋常之處。

水煎包小店坐落在我家樓下的街道口,每次當我從這裡路過常常都會看它幾眼,即使時過境遷,對於這家小店卻仍然記憶猶新。小店的門上懸掛著木質的招牌,這或許是它唯一區別於其他店鋪之處了。只可惜寬寬的招牌已經完全被黑色的污漬層層覆蓋,店鋪的名字隱隱約約,而店主人似乎是有意如此,從不去做招牌的清潔工作,讓它平凡永存。

記得還是十多年前冬天的一個早晨,天還沒亮,我背著書包上學去。當走到街道口的鋪子邊,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店裡,因為水煎包的香氣使人沒法不關注它。昏黃的燈光下,店主身子前傾,伏在用廢棄的滿是銹跡油桶自製的簡易灶台上,手裡拿著筷子和鐵鏟,動作嫻熟的撥弄著那一個個尚未出爐的水煎包。水煎包就躺在廢棄油桶頂部的一塊圓形鐵板上,一個個炸的焦黃,哧哧冒著熱氣,撩撥得我不住地咽著口水。而我只能隔街看著食客們動著筷子享用早餐,轉過頭繼續向學校走去,強迫自己不要過多的幻想食用美食。

小時候我也和其他同學一樣,有時候父母工作繁忙無瑕準備早餐,水煎包就作為替代品出現了。5毛錢一個的水煎包在許多人看來顯的寒酸,不值一提,但卻是我兒時難得的佳肴。水煎包色澤金黃,一面脆酥,一面松嫩,它雖然是平凡普通的一種小吃,甚至難登大雅之堂,無法與同學介紹各地種種著名美食相媲美,可是它帶給我的快樂,卻是同學無法想像的,他們談論的那些我從未見過的美食,也無法像水煎包一樣帶給我如此豐沛的人生感受。出鍋的水煎包不粘不破,里軟外酥,擺在盤裡,一次又一次的勾起我的食慾,為我那貧困窘迫的童年生活平添了許多樂趣。

做水煎包的店主算得上是個手藝人。看著那破舊不堪沾滿污漬的油桶便知曉這活並不輕鬆,而她卻做出了有名水煎包。店主是一個五十歲左右,滿臉滄桑,身材臃腫的女人。在我路過小店時,她幾乎永遠都表情嚴肅,忙於勞作,我從沒有與她交流過思想,她永遠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兒時是因為膽怯,稍微長大點後也許是由於熟視無睹,從來沒有打聽她的情況。後來我們搬了家,爾後又離家去求學,更無交談的機會。每每想到這裡,對做水煎包主人的竟充滿著一種崇敬之情。

在外地讀完高中後回到家鄉,我忙著處理很多瑣事,原打算回去見見店主人,重溫一下吃水煎包美食的回憶,但是因為家庭瑣事,居然完全忘卻了。那日偶然走過那條街道,方才記起這件事,可是人生豈能盡如人意呢?那廢棄的油桶依然豎在店門口,滿是污垢的招牌照舊懸在門上,可是往日那蒸騰的熱氣,嗤嗤的聲響已然了無蹤跡,小店不再經營水煎包了。我走進店鋪,穿過眾多食客,去尋找那位女店主,卻沒能如願,小店已經換人經營了。緩緩走出店鋪,深深的失落感襲上心頭,莫名的酸楚使我感慨萬千。

人們在關注家鄉風物時,往往把目光投向那些光華艷麗的事物,希望以它展示家鄉之壯美,亦能藉此帶來許多的自豪感。對我來說,水煎包那么俗不可耐,況且已經物是人非,連蹤跡也無法找尋,但是我還是要拿它作為談資,去與那些聲名顯赫的事物並列。如果可以與人分享我關於水煎包的種種記憶,我會毫不吝惜,知無不言。

雖然關於水煎包的故事結局讓人心酸,水煎包本身說來也難以吸引同學們的食趣,但它卻是我生活中一種記憶,一種生活符號,箇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家鄉的變化多不勝數,為舊時家鄉所唱的輓歌里,對特色小吃的懷念恐怕是最為悠揚的一首。寫到這裡,我腦子裡不斷浮現的就是兒時在那晨光熹微之時,路過小店看見的店主勞作的身影,蒸騰的熱氣,嗤嗤的聲響…… 

(作者系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大一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