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與最近的作文

自太古而至今日,自宇宙而至地球,從人類誕開始便有二物纏繞人心——時間意識與空間意識。而此二物,皆有遠近之分。太古為遠,今日為近;宇宙為遠,地球為近。然而無論遠近,都是虛空里深藏而通透的啟迪。

李商隱有詩《夕陽樓》,其中那句“欲問孤鴻歸何處,不知身世幾悠悠。”不正是孤鴻之歸處甚遠而喚起的心中哀愁嗎?最遠的撥動最近的心弦,正蘊有無窮的神秘聯繫。

憶起當年乘船於渤海灣,夜靜謐得能滴出水,像海一樣蒼茫的水,淋濕我的面龐,便不禁在夜空下在大海上感到深刻的孤獨,那是海的遠處附加給我的孤獨。我在最近處,“它”在最遠處。就像遠方的戰火,給我的不安。透過箇中感受,我似領悟到遠近那複雜的關係,然而可惜不能。穿過歷史的塵囂迷障,你應窺見多少年前天地間的那種遠。

何意?精神世界的遠與近似乎要比物質世界的指導意義更大,我們也更加缺乏那種精神上領袖般的“遠”。換言之,那些遙亘在歷史與河山中的遠方才是生命豐厚的無盡藏。

我想起海子的一首詩,名為《九月》,裡面有一句話便是:“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這便是在表達“最遠”這一概念時賦予了它更加形上的思維與念想,藉助“風”的意象,表達了心中對於理想世界的追求。

周雲蓬首先唱出《九月》的蒼涼與有所寄,他那滄桑的嗓音好像遠處飄乎的風,卻也能觸手可及。在於《九月》一詩其實在本質上聯繫了海子與周雲蓬,也就是連結了最遠和最近,並貫通之。此中的生命背景在於人類並不孤獨存在,而是作為一個“共同體”而立於宇宙洪荒,當一個共同體堅硬而不可摧毀之時,最遠便照亮最近,最近便體現最遠,在相互爆發出人之獨特與偉大。

其實,古人早有印證,基督與釋迦擔荷人類苦痛雖是經文中靈妙而不可及的遠方,卻亦可構成大量的信仰隊伍立於當今世界,成為龐大的宗教利益共同體,他們眺望遠方後再回歸自身,默默虔誠。

然而宗教團體再龐大,也無法遍及全人類,於是依舊有背叛,背叛先人,背叛遠方。反觀當下,假道德功道德猖狂不息,坑害無處不在,近處一片狼藉究其原因還是在於望不見聖潔的最遠處,早在一百多年前魯迅便揭露國民劣根性,用真理的手術刀解剖國民的靈魂,有人說,那有其時代局限,早非今日之景,劣根性僅僅是那個年代的產物,再談未免有點理想主義與迂腐之氣。可真的如此么?即便魯迅所言劣根性已漸漸淡化,但我們心靈深處那裡黑暗扭曲的藤蔓真的已經劈斷了嗎?不,我們只是不顧那華夏精神領土上的遠方而只見眼前之景,忘了遠方,失了現在。

最遠與最近本是兩個極端的詞,按照中國人的思維,我們應該在這之間尋得一種恰到好處的平衡。也就是說,我們得采遠方之光,照近處之暗。像那被諸神審判的西西弗,在希臘古人的筆下便陷入一種永恆而無盡的輪迴,而到了現代,在加繆的筆下,從存在主義的眼光出發,賦予西西弗推石新的意義,他讓西西弗留在山腳,其實也在努力建構他虛妄卻真實的幸福。是的前人便是遠方,而存在主義便是那個年代需要的當下,這不是借他人之酒澆自己心中之塊壘,而是拿著火把去取智慧之光,而照亮今日的迷途。

傳統意義上的遠方似乎只在外界,實則心中的遠方也透亮明麗。蘇東坡被貶黃州,寫下前後《赤壁賦》,前篇已成絕響,後篇更稱得上是超然。原因在何?在於那掠余而過的仙鶴,其實那豈不是蘇軾自己?那遠方的自己,那超脫的自己。好像德富蘆花也寫過“一鴉掠空”的句子,但畢竟還是低層次的寫景相比東坡,未免小家子氣。我並無比較東坡與健次郎優劣之意,而在於強調他們對與遠方的參悟深淺。

我想禪宗一點地說,無論遠還是近,都太極端,我們應在它們之間渡向彼岸。我們不該忘記遠方,也不能忘記當下,最遠的與最近的皆為立世之要。

如此,世界明亮。

如此,萬象皆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