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與最近的作文

喬伊斯說:“流亡,是我的美學。”人們習慣將其解讀為其極度的抑鬱驅使他流亡歐洲尋求震撼。而我則更願意將其理解為:追求空間的無盡遠點,以期獲得自我內心的原點。

二戰爆發後,他最終自殺在流亡的路上,結束了他的生命,或者說是抵達他生命的原點。而無數的人們似乎追隨著喬伊斯的腳步,在空間上尋找自己的距離,於是當人們第一次踏上珠峰,面對眼前一片荒蕪與蒼涼,竟可以發出“山高人為峰”的豪情壯志,縱然極度的缺氧與嚴寒已使他們站立顯得如此艱難。第一次面對撒哈拉,第一次徜徉太空,第一次探游五洋,無不發出內心的吶喊與尖叫,僅使眼前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淒涼之狀。

我不禁好奇,空間上的遠點何以激起人們內心的澎湃。無以言說的疲憊,難以言表的喜悅,像極了列夫?托爾斯泰臨死時的神情。我想那定是觸摸並撫慰心靈時的澎湃,不僅是渴望遠行,擺脫日常生活中的自我,更是渴望自我,通過空間的無際以獲得對自身的啟蒙與從容。

最遙遠的空間距離,也是其最貼近心靈的距離。但人們常常被自己身處的小空間中的事務所牽制,而無法在空間上獲得對自我心靈的解放。

《在德黑蘭讀》便是一本關於,在逼仄的空間內,如何通過啟蒙自身,以獲得環境的改變。當那一群孩子讀到“洛麗塔,我的希望之光,我的欲望之火”時,她們仿佛化身為洛麗塔,沉浸於愛情的神秘與甜蜜中,無視教室外黑色外衣對她浸泡與約束。

作家常常是囿於自己狹小封閉的空間,不僅是他們孤僻,避世的性格所迫,更是他們孤獨的氣質讓他們必須接近自我內心,懷著憫人的情懷,擔當的勇氣,誠實記錄社會,以正直對時代保持悲觀距離,方展現出一個時代的群像與縮影。

最接近心靈的距離,非但沒有給他們帶來枷鎖,反而使他們將畢生的感悟傾瀉在鐵券丹書之上,承載歡樂,散發神秘,蘊含宿命。

空間上的最遠和最近均是作家文學創作的起點,而其作品也成了最遠的和最近的影像,無論是時間上最遠的開天闢地,天地鴻蒙,亦或是最近的波詭雲譎,和睦歡樂,他們是見證者。還是內心最遠的冷漠,隔閡,無情,最近的體貼,喜悅,文學作品就這樣作為連線最遠的和最近的紐帶,而作家則是那細膩的編織者。

當柏拉圖、蘇格拉底的著作傳在我們手中,這便是最遠的聖賢們思想與我們的交流,亦是我們心靈之田貧瘠的土壤與養力的交流。作者本身也通過作品作為那個自己熟知的“我”與陌生的“我”的一次交流,如莫言酒國中那個略顯發福,肥頭鼠目的莫言便與作品外的莫言完成了一次心靈的對話,作者莫言狠狠地揭露了作家莫言,也是完成了自我從最遙遠的作家到最近的現實生活中莫言的轉變。

作品承載了最遠與最近的交流,亦促進了最遠與最近的轉變。

作家本身在空間上完成了從最遠的到最近的蛻變與升華,亦以最近的到最遠的,舒展出無限的空間。對時代和人類苦難完成了一次理解與解讀。而文學作品亦通過其承載性,傳遞著文明,完成對自我的剖析。

當主體從作家變成風個體,作品變成思想,這也是同樣適用的。最遠的距離俯視到最近的人性善惡,最近的心靈思索迸發出無窮的生命體驗與理念,而思考則充當了其中的媒介與載體。

我亦在寫作過程中對於空間與時間的觀念進行了新一次探索與理解,雖未從最遠的朦朧到如數家珍的熟悉,但我已走在最遠的到最近的路上。

最遠的與最近的,便是對人們一次掙扎的考驗,人們時常糾結其中,顯得不安與恐懼,以至於亦步亦趨,患得患失。其實,我們更多是在半路,尋找著自己的最近的與最遠的。

情之所至,筆亦隨之,這是文學創作,亦是人生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