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痴

她時而跳起優美的舞蹈,讓我流連欣賞;她時而展示動人的歌喉,讓我附耳聆聽;她時而對我囅然而笑,讓我駐足凝望。

她是詩歌,是我放不下的念,斬不斷的思,走不出的障。

和她初識那年我還小,坐在夏日的葡萄架下倚在母親的懷裡看著漆黑的夜幕上嵌著的一輪圓月,聽著母親指著明月在我耳邊吟誦的“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四五歲的小童對這句詩中蘊含的真意自是不了解的,可聽過嫦娥奔月的故事的我一下子就把這句詩放在了心上。

第一次與她相見雖未能窺得她的全貌,但她面紗下若隱若現的精緻五官,寬大衣袍下的裊娜身姿已讓我深深著迷。

上了學之後,對她的痴迷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記得有一次獨自誦讀柳永的《蝶戀花》,反覆誦讀了五遍,心情從讀前的歡愉到了讀後已變成了悱惻而沉重。總是想著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眼前也出現了那樣一個憑欄遠望的男子,他愛的那個女子是在天涯海角,他的相思也隨之到天涯海角,天涯已是盡頭,而相思卻永無盡頭,直叫人茶飯不思,形銷骨立。

愛極則成痴,對詩,我約莫是愛極了吧。

愛極她的四季,愛極“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的雅致春景,愛極“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的明亮夏景,愛極“桂魄初生秋露微,輕羅已薄未更衣”的清涼秋景,愛極“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的磅礴冬景。

愛極《詩經》中“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那份女子的熱情,愛極唐詩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那令人遐想的絕世姿容,愛極宋詞里“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那求而不得的纏綿悱惻,愛極元曲中“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那簡單而樸實的鄉村秋景。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對她,我想這八個字是最為恰當的了。而在我對她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後,才發現,她回報給我的,比她讓我著迷的美麗還要多。

她用“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教我勤勞與奉獻;她用“不是以非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叫我忍耐與堅強;她用“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教我自信與曠達;她用“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教我感恩與回報;她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教我“達則兼濟天下”……

她是我的良師,我的益友,更是我為之痴迷的愛人啊,是我孤獨時離不開的陪伴,是牽動著我敏感神經的一縷情絲,是我願意為之深陷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