奼紫嫣紅的愧疚

姐,讓我用—輩子的時間抹去你枕上的濕潤吧。

從小我就不喜歡那個鋼琴十級的姐姐,即使她對我很好。

我曾經無比厭惡姐姐穿著百褶裙時高高站在我的身旁,撫摸我的腦袋。厭惡那一句“妹妹加油,將來你也能拿一等獎”。

姐姐喜歡穿那條陪她拿獎無數的百褶裙,輕盈得隨風飄揚,而它的潔白以及熠熠生輝的光彩卻時時灼燒著我的心。我冷笑,殊不知。連節奏都抓不緊的我,因而注定了要在這樣的光彩身後努力。

於是,我不斷地與姐姐作對,我用她的獎狀打草稿,在她彈鋼琴的時候放很大的音響,甚至在她最愛的百褶裙上畫烏龜。但這些,姐姐都沒有放在心上,每天依舊穿著她的百褶裙,依舊練習鋼琴,依舊對我微笑。

直至元月回家過年的時候,媽媽興高采烈地向親戚們有聲有色地敘述姐姐一年來的豐功偉績。我則被冷落一旁,呆呆地看著姐姐從容的微笑。姐姐的出色,使我對她的嫉妒如火焰般炙烤著我的心頭。我應付著親戚們對姐姐的讚賞,強顏歡笑,笑著笑著,姐姐突然很緊張地看向我,伸出手摸我的臉說:“妹妹,你怎么哭了?”我看向她,就連不安的她也如此美麗。

其實,我哭,又何止這一次。

第二天玩炮仗的時候,我趁機故意將點燃的炮仗扔在姐姐的裙下,完全忘記了大人們曾經教育過的安全。姐姐安靜地站著,全然不知腳下的危險。而我卻不斷想像著姐姐被嚇到出醜的樣子。隨著炮仗燃至著火點,“啪、啪”的一聲又一聲的尖銳接連而起,爆破的紅紙一張一張四處進飛。然而姐姐的血,卻像河流一般直流,腥艷得觸目驚心。

事後媽媽給了我一記耳光。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姐姐嚴重的不是染在裙上的血,而是她的耳膜。因為我的一次任性,破裂了,連同破裂的。還有姐姐那載滿音符的夢想。

很久以後,姐姐沒有再碰過鋼琴。她開始畫畫。畫很多很多盛開的花,奼紫嫣紅,熾烈盛開。在我愧疚地面對她時,看見的依舊是一抹天真的微笑。“原來凡·高的向日葵也可以這么美,”她對我說,“妹妹,既然彈鋼琴是你的夢想,那就好好去努力,姐姐相信你可以。”這一次,她沒有再摸我的腦袋。我看著姐姐,身上的百褶裙已經開始泛黃、陳舊,我沒有叫姐姐換下來,我知道那裡還殘餘著她的夢想,儘管姐姐說她已對鋼琴的興趣轉向了繪畫。那一段時間裡,我看見姐姐畫的花格外鮮艷,表達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如同凡·高一樣對生命的嚮往,但我總能感覺到姐姐枕上的濕潤。這使我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