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澀的第18個兒童節

明天是兒童節。於是我逃了一天的課,一個人躲在家裡慶祝,很是歡喜的。

只在我入睡時流血的耳洞今天卻一早就哭起來了。一滴一滴深紅的眼淚在它周圍凝固起來,好象要為它建一座堅實的堡壘。我安靜地撫摩它。我說不痛不痛。它就笑了起來,於是也不哭了,反而被我摸得有些痒痒起來。

鍵盤後面藏著香腸的包裝袋,是我們最喜歡吃的玉米腸。它昨天就破掉了,於是沒脾氣地躺在那裡。它若想飄,也是飄得起來的。而它沒有這個理想,竟選擇與鍵盤偷情。我想,它一定是空虛了一夜。又或許,它在出生的時候就在思考,而今都已看破紅塵了,看到了自己不可逆的命運——便是與垃圾桶里的西瓜皮為伍。

它比小時候的我還要聰明呀。

我小時候是多么傻的。什麼也不知道,又什麼都想知道,不知道也裝作很知道的樣子。我的記憶大約是從3歲開始的。我上廁所會向家裡人打報告,討厭吃飯和睡覺,總認為雪是很好吃的東西。

清楚地記得有一天睡覺醒來,聽到電視裡新聞聯播的阿姨說今天是1992年x月x日,那個畫面現在想起來,竟也是那么清晰的。

又記得4歲的時候,討厭吃飯的我有一頓吃了十碗稀飯——其實每一“碗”都只有一兩勺的分量而已,而姥姥卻一個勁地說揚揚真棒!一次能吃十碗飯!後來我就到處跟人吹噓,我能吃十碗呢。

當我開始喜歡畫畫的時候,我便習慣用圖象代替文字。一次我畫完之後,想要在旁邊配上解說,便去問姥姥“嬌氣”的“嬌”怎么寫。可是姥姥也寫錯了,我卻渾然不知,還照葫蘆畫瓢。後來便有了那張被我爸珍藏多年的畫——一個小女孩站在一群男孩中間哭,旁邊有一行字:“爸爸,他們都說我是嫩氣包。”

我的小時候是沒有什麼物質奢求的,可以說是要什麼沒什麼。在那個還不懂虛榮的年紀,唯一奢望的就是一條華麗的公主裙。那個夏天,班上的女孩兒穿著五顏六色的公主裙招搖過市,裙擺和蕾絲邊都在攀比誰更光彩照人。可是那樣的一條裙子我卻是怎么要也要不來的——媽媽不願意給我買她認為不好看的衣服——現在她也是這樣,只是由斬釘截鐵變成了不太情願而已。那些日子裡,雖然沒有不如別人的自卑感,卻一直有著未被滿足而越發膨脹的希望。過了一些時日,三姨帶著妹妹來我家玩,我驚喜地發現她帶來了一條嶄新的白色公主裙,說是送給我的。那一天我的情緒漲到了快樂的頂點,卻很快又直衝沖地滑到低谷——三姨回去之後,那條裙子便在媽媽的手下變成了碎布數片。我氣得幾乎要鬧絕食了。爸爸才象徵性地安慰性地給我買了一條相仿的裙子,可在我眼裡怎么也比不上原來那條,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甚至觸目傷情。於是那裙子最終也沒穿過幾次。那個時候我還不懂,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美。

小時候沒有任何與朱古力有關的記憶。後來才知道是爸爸怕我吃壞了牙,便從來不讓我吃。可是即使如此,我的牙還是壞得殘不忍睹。我的六歲七歲都充斥著關於牙醫的不愉快的回憶。我齲齒很多,經常性地牙痛。換牙比誰都晚。好不容易掉了第一顆乳牙,恆牙卻遲遲也長不出來,最後還是去醫院動了一個小手術它才得以破土而出。牙醫是每個禮拜都要去看一次的,所以每個禮拜的那一天我媽都要對我做一番思想工作。我對牙科有著巨大的恐懼症。恐懼那些刺眼的燈光和泛著冷光的器械,嗡嗡作響的用來磨牙的小鑽頭,有一次還動用了酒精燈,也不知道是用來燒掉什麼壞死的神經。而現在已經是很少去那種可怕的地方了。大約是因為,我的口腔早成了多年無法竣工的工地,已然是無力回天。

往後的事情大可以寫成一部編年史。6歲上國小。7歲成為少先隊員。8歲時我的好朋友得了白血病。9歲發表第一篇文章,同年有了第一個小男朋友,卻不懂真正的喜歡是什麼。10歲我開始一個人坐公共汽車了,也開始和男生打架。11歲正式陷入單戀,然後無疾而終。12歲發現自己被人暗戀。而那12歲之後的事情,應該不能算是童年了吧。

我想,我那可以稱之為童年的童年,真的是沒有什麼可回憶的。再回憶也多半是感傷。感傷著曾經痛苦的,感傷著那曾經快樂的已不能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