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是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除邪聚福，熱鬧非凡。送禮也是春節習俗中的重要環節。每年這個時候，我家的客廳總會站滿各種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幼時的我，總被各種各樣的禮品所吸引，覺得一切都那么理所應當。那時的我不明白，為什麼在大堆的禮品背後，母親與父親的笑容沒有半分喜悅，更多的是客套，是敷衍。隨著年齡漸長，我逐漸明白，那些禮品，都是想托父親辦事的人“不辭辛苦”送來的。精美的背後是虛情假意。
於是，就這樣，我也學會了看輕，學會對著送禮人敷衍的一笑。
今年春節，同往常一樣，禮品成堆。然而，父親卻並沒有急著整理，而是抱著一個紙盒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從未見過有什麼東西可以讓父親如此上心，我湊上前去。
紙盒並不華麗，與那堆禮品中的任何一件相比，都顯得不自量力。
“這求人辦事的態度也太差了吧。”我自言自語。好奇的打開了紙盒，裡面是一件顏色老套，樣式過時的保暖衣。這樣的東西，何以使父親反應如此異常，我不解。
“這是你奶奶送的。”母親在我身後說道。
奶奶送的？我心中無端升起一種厭惡感。
“怎么突然送這個來了？”母親喃喃道。
“大概是鄉下日子不好過，想要點錢吧。”我說。
說實話，我很討厭奶奶。討厭她粗糙的皮膚碰到我的手，討厭她喋喋不休地講我小時候的事情，討厭她四處跟隨的腳步。
我把它丟在一旁，向樓上走去。
“等等。”母親突然叫住了我。“這是跟禮盒一起送來的，應該是你的吧。”
我轉過頭，只見母親手中捧著一個拿掛曆做的小小的花籃，十分精巧。
不知為何，我的心劇烈的顫抖了一下，接過花籃。冰冷的紙花籃卻好似炭盆一般，在我手中有著不可言喻灼熱感。
它好像把我的記憶帶回了從前。
彼時的我，在鄉村長大。挎著奶奶親手做的花籃，奔跑在開滿洋桔梗的山坡上，灑落了滿山的都是我的笑聲。兩人一起回家，一老一少的背影在滿山洋桔梗花中若隱若現，構成了世上最美的風景。
“孩子，牽著我的手，別跑丟了。”
“孩子，你呀，和你爸爸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孩子，要多吃飯才能長高。”
“孩子……別忘了回來。”
我無意觸到鬢角，竟是一片濕潤。
恍惚又記起這些年，以各種理由推脫，拒絕回鄉下的我；每次回去，都急著離開的我；淡漠的推開她的手的我；逐漸厭惡她的我……
或許，遠方，也有人在夜裡觸著雪白的鬢角，淚如微霜，星星點點。思念孩子，亦思念孩子的孩子。
隔日，我敲響了父親的門。父親立在門口，問我什麼事。
“帶我去奶奶家吧。”
父親一愣，似乎沒聽明白。
“找個時間帶我去奶奶家吧。我……我想她了。”我急忙轉身，大步離開，生怕有人看見我的淚水決堤。
那堆禮品仍在展示自己華麗的外衣。但它們不知，真正的愛，不需要包裝，也不能當成禮品外送，它只需赤裸裸地站在那裡，亦可以閃爍如黑夜的星火，點燃內心早已遺忘的光明，照亮人生黑暗的角落，找到我們遺失已久的感動。
華麗會腐朽，貴重會遺失。唯有愛，永遠不會破敗。
那個花籃仍舊擺在我房間重要的地方，空空的，也滿滿的。
裝滿的，全是真情，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