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尹老師是在三年前的初秋,萬木繁密,乍涼還熱。那天我和同學們都端坐在教室里,懷著兒童的忐忑和好奇心理,靜靜的等待一位新來的語文老師。
鈴聲過後,教室里走進一位雖顯老態但精神矍鑠的老師。同學們立即用狡黠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略顯凌亂的頭髮里已夾了清晰可見的銀絲,有點皺的長袖襯衫上,扣子一個不落的扣著。“是個老頭”“是個老頭”,幾個調皮的男生立即竊竊私語的交換了意見。他則用目光在教室里慈愛的掃了一遍,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工整的“尹”字,然後便開始用方言講話了:“同學們好!我姓尹,剛從農村中學調到這裡。這學期我將擔任大家的語文老師。”話音剛落,下面有人偷偷的笑起來,原來這位老師把“老師”說成了“惱師”!後來時間久了,同學們便在背後稱這位用方言給我們上課的老師為“惱惱師”,也就是“老教師”的意思。
不過,儘管尹老師的話很土,但同學們還是非常喜歡他的課。除了他的課堂生動有趣外,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粉筆字極棒!輕輕的幾聲嘟嘟之後,黑板上便留下了他那令人叫絕的字,一筆一畫,一絲不苟,賞心悅目,給人以遒勁有力入木三分之感。同學們總喜歡在語文課後照著黑板上的字一筆一畫的臨摩。受尹老師的薰陶,我們班上字寫得漂亮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
我們就這樣愉快的跟尹老師一起度過了一個學期。寒假後不久的一天,尹老師宣布了一個讓我們全班同學都不敢相信的打算,那就是他決定學說國語!至於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為了與同學們之間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末了他還很幽默的說了一句,看誰以後還敢叫我惱惱師!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話已傳到他的耳朵里了。
誰也沒想到尹老師說到做到。在那以後的課堂上,他總是費勁的堅持用他那不倫不類幾乎蹩腳的國語給我們上課。不分;沒有後鼻音;沒有翹舌音,有同學上課時聽得躲在下面竊笑。儘管如此,他還是極致力的去提高自己的國語水平。課間他會捧著字典向我們小學生問這問那;早晨到校時我們總能看到晨曦中的尹老師捧著收音機在操場上來回的踱著步子;傍晚,清靜的辦公室里總會傳來尹老師一字一頓讀報紙的聲音,那時美麗的夕陽與尹老師之間似乎有這一種無法言傳的默契。那段時間尹老師常是用嘶啞的聲音為我們上課。同學們都被他的認真勁兒深深的打動了。一段時間之後,同學們已感覺尹老師的國語很有國語味了。誰要是還在背後稱他為惱惱師,肯定會招來同學們的一致反對。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尹老師的國語已幾乎標準了。有的同學說他的聲音象任志宏,有的同學說他的聲音象趙忠祥,還有的同學說誰都不象就是美。然而尹老師的聲音真正征服全班同學的還是在學期結束的那次師生聯誼會上。當他用那略帶方音的國語,富有磁性的音質,鏗鏘有力的朗誦完毛澤東的《沁園春、雪》時,講堂里掌聲雷動!
至今他那盪氣迴腸,雄渾頓錯,慷慨激昂,字字有力的聲音忍在我耳畔迴響: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濤濤……
有人說最美的聲音是婉轉動聽的歌聲,有人說最美的聲音是清脆悅耳的鳥鳴,但對我來說,最美的聲音卻是車床(一種機器)的隆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