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社徵文賽一等獎作品:棲居

“人,詩意的棲居在大地上。”

當他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一道黃昏的光正從窗子邊照射進來,在桌子上在書上投下一

片淡淡的微熏的光影。此刻已是深秋了,才五點剛過,黃昏里的陽光就踱到了朝西邊

開的窗子。他抬起頭,目光穿過玻璃,看著不遠處稜角分明的高樓的一角。

他有一種錯覺,城市裡的高樓似乎都是活的,他們害怕風寒,所以縮擠在一起相互取

暖,陽光在樓縫間艱難穿行,而風來到這裡低聲下氣,所以整個城市溫和的像是一灘

死水。

一隻麻雀的影子從窗前閃過,他不由的想起了他小時候的日子。那時,這兒還沒有

樓房,他和他的小夥伴們就像是從地里生長出來的一樣,無論怎樣的衣服褲子穿在身

上都是土黃色的。在有風的日子裡,喔,對了,那時候刮的風總是很大,風從樹梢中

猛烈的穿過,天空中緊繃的電線也嗚嗚作響,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咯咯地笑著在天空

中跑來跑去。而天空中的小鳥卻驚叫一聲,飛地和利箭一樣。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和

他的小夥伴敞開衣服,張開雙臂,在風中奔跑,想像著自己就是一隻小小的鳥兒,在

風中如利箭般飛行。一直跑,一直跑,跑著跑著就成了風的一部分...

忽然,小區廣播的聲音把他從回憶里拉了出來,“六點了啊”,他抬起頭看了看牆

壁上的掛鍾,嘴裡嘟囔了一句。

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下了樓。他住六樓,等他慢悠悠地走下樓的時候,太陽已經融

進城市的另一邊了,落日餘暉占據了大半個天空。而這個時候整條街道是最熱鬧的。

帶著一臉疲憊的上班族,騎著小三輪叫賣豆腐麵條的小商販,還有不知道是乾什麼的

晃來晃去的人...他一走下樓,嘈雜的熱騰騰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對於這些,他早已

習慣了,幾部跨出,如同一條游魚般,融進這片似乎沒有邊際的嘈雜里。

街道兩邊的景觀樹上,葉子已經黃了。風輕輕一搖,被太陽灼地枯黃的葉子就會飄飄

悠悠落下,而樹漸漸消瘦的讓人心疼。“深秋了啊”,他拉上衣領上的拉鏈,自言自

語地感嘆了一句,同時也加快了腳步。

他的目標很簡單--去吃飯。這么多年了,他不再是那個充滿活力的青年了,就在前幾

天,他獨自過完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三十而立,三十歲了啊,那天晚上,他一宿也

沒合眼,腦中一直想著自己年邁的父母,想著自己孜然一身的小窩,想著愛了四年的

她,反反覆覆,反反覆覆。半睡半醒間,他看到她站在他的面前,對著他笑。第二天

起來,一下把的胡茬,滿眼疲憊...他儘量把自己要做的事簡單化,吃飯就吃飯,喝水

就喝水,寫字就寫字,再不會太多想法。

“哎呦,你來啦”麵館老闆看到門口的他,連忙笑著打招呼。

“嗯,呵呵,老闆,今天的生意挺不錯呀”他也笑著回應著。

“這不正趕上飯點兒嘛,所以人多啦,平常也沒有幾個人,噢,對了,你吃點什麼

?”

“呵呵,還是老樣子。”

“好咧,二細牛肉麵一碗,加一個蛋,你先坐,馬上就好咧。”

吃完飯,他難得的到小區旁邊的公園散了一會兒步。公園裡的樹還是很多的,雖然那

些樹和被困在籠子裡的動物一樣,掙扎地生長。公園裡的人不多不少----很恰當的安

靜,很恰當的喧鬧。他信步走著,而在他身邊來往的是一對對的情侶和領著孩子的三

口之家。他們無疑是幸福的,守在最愛的人的身邊,這難道不幸福嗎?他忽然感到了

沒有目的的疲憊,他坐在長椅上,閉著眼,一瞬間的他頹廢的像是一張揉皺了的紙。

小孩子的喧鬧聲在他耳邊像彈簧一般忽遠忽近,一絲晚風輕輕地掀起了他額前油膩的

頭髮,他感到自己像多年前那個颳風的日子裡瘋跑的自己一樣,在天空的懷抱里一直

飛,一直飛。

白天的帷幕被拉下,黃昏中的最後一道光也隨之熄滅,像是風吹滅了一盞油燈。深秋

的夜是冷的,他站起身,雙手塞進衣兜里,縮著身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是夜,華燈初上,一幢幢的樓房亮著一粒粒的燈,他仰著頭,一邊走一邊看著他的小

窩的窗子,然後摔了一跤。他爬起來,繼續走。

他一直省吃儉用,靠著自己還算不錯的文采掙得了這一套小小的房子。他現在就站在

樓下,打量著他那小小的漆黑的窗子,剛摔的膝蓋還隱隱作痛。他和他的鄰居從來沒

有見過面,他的房債還沒還完,忽然間他覺得,自己省吃儉用,就是在水泥森林裡買

了一個容身的洞穴。

“媽,我很好...嗯...我會穿暖和的...嗯...知道了媽,嗯,過一段時間了我回去看

你和爸...”他躺在床上,盯著對面慘白的牆壁,只有在和爸媽打電話的時候他的內心

才會感到安寧,安寧的就像小孩子一樣,像一個笨的什麼都不會小孩子。

書桌上的書展開在月光下,像是時光里的一個逗號。

“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他躺在床上,想

了一會兒,沒有絲毫頭緒,嘆了口氣,關上燈。

牆壁上的掛鍾滴答滴答一步一步地走著,“也許這就是時光的腳步聲吧”半睡半醒的

他迷迷糊糊想著,想著想著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