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懷念母親的作文:懷念母親

十年前,那個秋天的早晨,被病魔折磨得已骨瘦如柴的母親,帶著深深的遺憾很不情願地合上了雙眼,走完了七十年不尋常的坎坷人生。漫長的七十年,母親像是從天邊划過來的一隻小船,隨著社會的洪流而起伏顛簸。

母親出生於一九三二年五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真是生不逢時啊,但令人欣慰的是母親當時的家境還算殷實。住的是兩進青磚瓦房的院落,吃的、穿的都令人羨慕,家中不僅經營著綢緞生意,姥爺還擔任著村裡的鄉長,可以說是“吃穿不愁”。當時發生在我表哥(母親哥哥家的孩子)身上的一件事,可隱約可見母親家的境況。表哥十六歲那年,在年初和年尾,分別迎娶了一位新人,別的就不必說了,為迎娶新人,僅僱請唱戲班子就雇了兩個,一悶氣唱了整整六天戲。

但是,世事難料。母親的“幸福生活”定格在了她八歲的時候。1942年的春天,喪盡天良的日本鬼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把火燒掉了母親家的綢緞店,成批的綢緞化為灰燼。俗話說,禍不單行。緊接著已有相當威望的姥爺卻遭人嫉恨在一個深夜被人暗害;不久已升任軍官的大舅在家養傷時又錯服中藥意外身亡。真是一場噩夢,短短几年間,人亡家破,十幾歲的母親竟幾乎成了孤兒,寄養在附近村的舅(也就是我的舅姥爺家)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母親在舅老爺家生活的時間是十四、五歲,十六歲時嫁給了父親。在這段時間裡,母親的生活還算平靜,因為當時日本鬼子已被趕走,戰爭形勢已經明朗,但卻是很辛苦的。母親早早地就學會了織布紡線。還是小姑娘的母親還沒有織布機高,上去要人抱上去,一旦上去了,除有特殊情況,是輕易下不來的,一味地織,織。紡線也是如此,白天紡,夜間還要紡,常常累得胳膊都不敢抬,一抬,鑽心的疼。熱鬧的街上是不能去的,和玩伴們玩,那更是一種奢望,因為這要耽擱做活的時間。

母親的生活出現些許轉機是在剛剛嫁給我父親時。父親是舅老爺家“精心選擇”的結果,據說是看上了父親的聰明和好脾氣,確實,母親結婚時很是風光了一回,但這種“幸福生活”很快就破滅了,尤其是母親連著生了兩個“丫頭片子”之後,可以說是每況愈下。

奶奶和父親很重男輕女,父親又是家裡的長子,“無後”自然覺得“不孝”,過去的“好脾氣”也蕩然無存。母親育有七個孩子,一男六女,其中有兩個孩子(雙胞胎)在三年自然災害時餓死了。為了養育這些孩子,母親的付出可想而知。別的不說,吃飯就成了很大的問題。當然那個時候境況都不好,但我家更加艱難,因為孩子多,花銷大,進項少。正如奶奶生氣時埋怨母親時說:“吃飯得多,幹活的少,儘是些吃財物。”母親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生了女孩子竟像是自己的罪過一樣,但在當時毫無辦法,只好忍著,靠省吃儉用,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倆瓣花”。我最難以忘懷的是母親的那雙手。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手背粗糙如樹皮,冬天凍得常常裂開一道道口子;手心呢,紋路很深,沒有綿軟的感覺,粗糙得卻如同刮牆面用的砂紙,摩挲在臉上疼痛難忍。每天早晨,當母親給我洗臉時,我總是忍受著這種“痛苦”。原來我以為,母親的手生來就是如此,後來才知道這是母親長期勞作,天天和土、水打交道,無法得到保養的結果,仔細想想,母親做姑娘時的手絕對不是這樣,應該和別人的一樣,綿軟而又溫暖。

從我記事起,母親和我們就生活在又矮又破的房子裡,狹窄、黑暗自不必說,下雨時漏雨,特別是冬天凜冽的寒風從破舊門板的縫隙里鑽進來,凍得我們直跺腳。窗欞上,母親糊著紙,中間是大約一平方米見方的玻璃。窗戶紙是深色的,後來生活條件好了些後,就換成了白粉臉紙,這時,二姐也已長大,過年時剪了窗花貼上去,有一種新奇明亮的感覺。其實,這幾間矮房原來是作為放柴草的南房,但自從嬸子嫁過來後,我們一家就由原來寬敞明亮的北房裡搬了過來。

嬸子的娘家是一大戶人家,有兄弟姐妹,時常來看望嬸子,這就博得了奶奶對嬸子的另眼相看;而母親卻早已沒了娘家,惟一的一個親人—母親的侄子,也因家庭出身闖了關東。這樣的境況就決定了母親在這個大家庭中較低的地位,甚至受了委屈也無處傾訴。記得有一次,奶奶給兩家(我與叔家)分小米分得不公平(我家人多但因能幹活的少分的就少)與母親發生了矛盾,母親受了很大的委屈。在外地工作的父親回來後,母親告訴了他。本指望父親能夠同情母親,為母親說幾句公道話,但誰知父親不知是出於對奶奶的畏懼還是因家庭瑣事讓其煩躁,竟對母親發了威,母親忍無可忍,與父親吵了幾句,躲進屋裡委屈地哭起來。我們聽了母親聲淚俱下的哭訴心裡很是難受,就一起在父親面前為母親抱打不平。

母親並不總是逆來順受的,她的忍讓更多的是為了大家庭的和諧--委屈自己,顧全整個家庭,這正是母親的可貴之處。其實母親有時是很堅強、很堅韌的。父親年輕時在外地工作,家中只有靠母親來支撐。母親除了照看一幫兒女,還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她長得瘦小,但從不偷懶耍滑,從不要求別人照顧,和別人乾一樣多的活;孩子是大人的臉面。為了讓孩子穿的體面一些,母親總是省吃儉用,自己紡線織布,盡力給孩子添置衣服。衣服上即使打了補丁,也要洗得乾乾淨淨,板板整整。記得我在外地上中學時,母親用賣雞蛋一元元攢的錢給我買了一套西服,生怕城裡的人笑話我。

總之,母親的家庭出身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好處卻帶來無窮的災難,女兒的眾多沒有給母親帶來歡樂卻帶來了勞累和痛苦,但母親迎著鄙夷歧視的目光,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頑強地生活著。

實行責任制後,生活有了改觀,母親的心情似乎舒暢了許多。在這之後的十餘年間,我家發生了很大變化,房子先後翻蓋了三幢,我結婚並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和妻子在縣城工作掙錢養家,母親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勞作,操心受累。一家人和和美美,其樂融融。但就在這時,就在我們眼看著幸福的生活在前面正一步一步走來的時候,母親卻患了病。

2025年元旦剛過,母親突然全身蠟黃,母親和我們本來以為是膽囊炎之類的小病,誰知到醫院檢查竟確診為胰腺癌。

這真如晴天霹靂!立刻,我們淚如泉湧。

母親卻很鎮靜和頑強。上手術台時,像是在家中上炕那么輕巧;從手術室中推出來,臉上竟還掛著微笑;那么深、那么大的手術刀口,換藥時愣是沒有哼一聲。

半年多的痛苦,一百餘天的煎熬 。母親本來就瘦小的身軀已經變得骨瘦如柴,象是一盞油燈耗盡了最後一滴。2025年8月25日早晨7時,母親閉上了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而且永遠地閉上了。

失去了母親就像斷線的風箏,迷失了方向;又像是阻礙了回家的路,不知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