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我獨自去了外婆家,只是想呼吸一下久違的麥香,緩解一下近來的學習壓力,卻沒想到在那裡度過了一個如此美麗的下午。
外婆家位於小鎮的一隅,老舊的民宅間有一條窄窄的小巷,向里延伸的鵝卵石小路被青苔染得綠油油的,格外有詩意。遠遠便看見一個人影,佝僂著背坐在竹藤椅間,正嫻熟地織著一團淡藍色的毛線。她仿佛聽見了我的腳步聲,轉頭朝我溫柔地笑了笑,然後放下毛線向我走來。
和往常一樣,外婆踏進廚房,不多時白牆黑瓦的後屋中便飄出了熟悉的菜香。外婆一邊給我夾菜,一邊和我嘮著家長里短。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婆家的門口傳來,緊接著是一串如銀鈴般的爽朗笑聲,兩年不見,安橋阿婆的性子依舊風風火火。她理了理自己那條時髦的真絲裙子,興沖沖地告訴外婆:“阿英,你知道嗎?我兒子要把我接到城裡住了,下個星期就走。也沒什麼,就是捨不得你這個多年的老朋友,你兒子怎么樣,有這打算嗎?”外婆淡淡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和以前一樣,安橋阿婆楊了楊她那張愈發紅潤的臉龐,踏出了門檻。
“外婆,安橋阿婆要去城裡了?”我轉過頭去問,外婆好像在想什麼,乾癟的嘴角緩緩牽動,“兩年了,已經陸陸續續走了很多老人,也習慣了……”外婆並沒有往下說。
我知道,外公去世得早,外婆一個女人撐起一個家不容易,在那些舊歲月里,外婆吃了很多苦。現在舅舅常年出差在外,想接外婆到城裡團聚簡直是天方夜譚,每周的幾個電話就足以使年邁的外婆心滿意足。我熟悉外婆的性格,年輕時生性好強,老了卻變得平靜從容。外婆說,兩年間,活了大半輩子的她竟不知覺間學會了釋然,這些日子,她過得很好。再看外婆時,她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我了解外婆。
恍惚間想起了那天媽媽接到的電話,是外婆打的,她只是想問問我近來的情況。媽媽便如實地告訴外婆最近我學習有些緊張,似乎不懂得放鬆與釋然。我清晰地聽到,外婆在電話那頭說,那就讓她假期來住幾天吧,好久沒來了。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飯後,我牽著外婆的手來到宅前的麥田。雖然麥子和兩年前相比少了不少,但柔和的風吹來,仍是一陣陣麥浪浮動,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金黃一片。
兩手拂過麥尖,久違的清新氣息撲鼻而來。猛然間才發現,成熟的麥子竟是微微低頭的,它們不同於稻穀的壓彎腰,也不同於蘆葦的挺胸昂首。也許,這正是外婆要讓我看到的釋然,與其說小麥謙遜,不如說它們已經學會釋然,懂得桀驁不馴不能與成功共存,只要稍稍低頭,便會收穫成功的果實。
外婆有著與小麥一樣的情感,人漸漸老了,便懂得是時候放寬心了,不再像年輕時那樣逞強。就是因為這樣的釋然,才可以讓一位子女常年不在身邊的老人面對其他人的天倫之樂時,淡然從容,生活得如此安逸平和。就是因為這樣,外婆才能在嘴角掛上幾絲髮自內心的微笑。
時光匆匆,那些執念,那樣的舊時光,一晃就過去了。釋然了,便沒有那么多的心理負擔,為快樂而生,路可以走得更好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