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涅槃

我匆匆跑進教室,面對的是一雙雙憂鬱的眼睛,雨水順著我的臉淌下,一陣陣陰冷的風向我襲來。

老師手中“白色的精靈”隨著我的到來戛然而止,一團火辣的烈焰在我臉上燃燒、奔涌。

“進來吧。”老師淡淡地說道,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臉扭曲而變形,他在黑色的世界中寫下一長串方程式,手上的青筋有節奏地跳躍著,仿佛知識的火光在搖曳。

我邁開濕漉漉的腳,在沉默與悲哀中跨進了我的第一課堂。

函式的圖象演變成千萬條風情萬種的曲線與直線,在我黯然消逝的眼神中眼花繚亂地張牙舞爪,我困惑,仿佛走進了一條迷濛的雨巷。流水在飛濺,而路卻是綿延無盡頭的。悶郁的空氣,攜帶著淡淡的書卷氣與腐朽的氣味,形成一團刺鼻嗆人的煙霧,裊裊亭亭地散開,包裹著白色凌亂的日光燈,印襯著泛白的臉頰。

伴隨著我的思想,歡樂之神終於扯開它高貴的嗓子,緩慢而低沉地唱起一支悽美的舞曲,下課了。

我驀然回首,眼下我又學到了什麼呢?我是否一次又一次的在岔道口迷失?在一次次挫折中困惑?

翻開作業本,無奈!我的眼前不禁升騰起一片霧花。

春天,是多么奔放的季節!乍暖還寒的,春日的雨仍不斷地下著,夾雜著腥濕的泥土的氣息,我抬起頭,合上作業本,望望窗外的操場,依舊是鮮紅的血的顏色,而雨的無情卻把一群人惟一的歡樂隔離了,又把一群人的思想套上一副鋥亮的手銬,缺少放逐與渴望。

有人說衣服洗多了就會褪色,生活經歷多了就會洗去一路漂白的往事,而晶瑩的雨絲卻把跑道洗得更加清新,是蓬勃的血肉的築成!於是我們的心中便有了一道固若金湯的城牆,帶著一些深遠的問題,作為守護心靈的屏障。

初三的學子們,在一片片硝煙瀰漫的戰場上角逐,在心靈最深處撕殺,在最黑暗處奔跑,他們,即便是我們或許每晚都要在咖啡瀰漫的書房中度過,當我們步入那臨近而遙遠的戰場前的那段憂鬱而傷感的日子,也許喝下的是咖啡,吐出的卻是三分疲倦,四分心酸。

同桌也曾問我:“現在熊貓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我無語,心想是啊,昨晚很多同學也是浴血奮戰,挑燈夜讀,斑駁的歲月仿佛一隻碩大的拳頭,在左邊搗上一拳,不對稱,又在右邊搗上一拳,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了。

同桌的話語不多,卻刺得我的心好痛好痛,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入我心靈的最柔軟處。像是那種鮮血淋漓的痛楚,攜帶著苦澀的淚水,痛到傷心處,凜冽的風卻不經意間堵住了流血的傷口……

又是考試!我顰蹙的雙眉一下子舒展成了柔美的線條,顫抖的雙手一下子又擺脫了往日的僵硬……試捲髮下來了,93分!我暗自思忖著,在以往的日子裡,我撒下多少艱辛與悔恨!在艱苦的歲月中,我慢慢地像紅軍長征般跋涉在荒遼的土地上。

生活,是我的第二課堂,然而這些時間又有多少呢?我曾讀過郭沫若先生筆下的鳳凰涅槃,鳳凰向著一座更高的山峰挺進,痛苦地用翅膀扇著火星,然後在熾熱的烈焰中羽化。此時,任何歷史便成了定格,一隻新的鳳凰將展開它的羽翼飛翔,飛向一片未知的天空。這是新的種族在繁衍,向著一個嶄新的未來,鳳凰的犧牲將是下一隻鳳凰誕生的標誌,就是鋪展它輝煌的邂逅。你可以想像,想像著一片陰影后是一片更小的陰霾,畫面的重疊與交錯,是何等壯觀!這雖是一瞬,然而這一瞬卻是痛苦與欣喜交錯的鏇律,是犧牲與誕生悲喜交加的畫卷!而那隻新生的鳳凰,此時與你我融為一體,在盡情地歡唱。

鳳凰涅槃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然而傳說又是多么扣人心弦與精彩。

鳳凰在絕望的處境下新生,靠的不僅是勇氣而且在絕境中自焚的犧牲的力量,在之前他做出過多大的決心啊!在彷徨中清晰,在徘徊中堅定,那是一股緩緩形成的力,一陣慢慢舞動的風!

每到傍晚,我每每想起這個傳說,便不再依靠桌子的支持力,在眼皮前架起一座何等堅固的橋樑!每個夢境,都會閃現出鳳凰的身影,是多么偉岸!然後這個圖片漸漸地消散,再然後,一個渺小的身影掠過被雨水洗得發白的玻璃,劃破了寂靜。

“什麼?又遲到?”老師的尖聲厲問使我緊緊咬住雙唇,仿佛剜出血般的堅韌。

“進來吧!”老師淡淡地說道,語調明顯地降低了八度,像是一把笨重的音叉敲在很薄的鐵片上一樣。

我惶然地抬頭又低頭,瞥見一道道箭似的目光向我襲來,於是在同學們帶有蔑視的目光下,我倉促地坐下來,眼中還帶著倦意。遲到的屈辱在我的心中又劃上了一條揮之不去的印跡,於是,班中又多了一隻熊貓!

雨水與鹹澀的液體滴落下來,打在語文書上,打在那個遙遠的傳說,打在郭沫若的臉上,打在鳳凰的羽翼,打在白體黑字的紙頁上,一股淡淡的心酸從深處襲來,我猛然醒悟:今天的語文課正是在上鳳凰涅槃!

老師在教室里平靜地踱步,輕音樂般地吟誦著課文,與窗外的風雨聲相映成趣,乳水交融。

我看見老師的鏡片上泛起一陣淡淡的潮意。老師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在零亂的雨絲下形成一圈透明而聖潔的光輝,黑色的皮帶和藍色的褲子帶著遙遠的深沉,似乎述說著一個撲朔迷離的夢境。我忽然覺得老師是那么地可敬可親,原來人的印象可以隨著感情的變化而變化,我猛然想起我頭腦中無形的淨化,原來改變一個人的印象只是一瞬間的事。

我猛然抬頭,黑板把黑板上方的牆襯托得格外聖潔,牆上的國旗鮮紅而莊嚴,老師身後的世界地圖廣闊而無垠,我的心忽然奔湧起來,仿佛一股熾熱的岩漿要把萬物消融,清融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火光中,我知道這是鳳凰涅槃的前兆,同學們的臉上透著一股韌勁與堅毅,這是思想與思想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預示著一個精彩的過程,眼前一個巨大的陰影在逐漸消散,一個嶄新的未來鋪展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