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葬禮

這是一部灰色調的電影,就像一首被降八度的樂曲,全程在朦朧的陰影下,緩緩地流淌淡淡的哀傷。然而這無聲的悲痛,壓抑在我們的魂靈上,又無聲地迸發出輕柔的金色碎陽。從幽暗的溟海深處,冒出無限溫柔感動的透明水泡,讓我們聽見心靈微微顫動的聲音。

《護送錢斯》只是記錄了一位軍官護送戰士遺體的行程。它不直接地描繪烽火連天,而是通過表現人文主義關懷的美好,讓人在這種熱烈的生命崇敬感里與心中的戰火撞擊。從沒有哪一部電影讓人如此鮮明地感覺到戰爭的殘酷,以及對人生命的尊重與痛惜。雖然它沒有任何關於慘烈戰爭的鏡頭,沒有血肉模糊的屍體,沒有聲嘶力竭的哭泣。便是這種脫離額石破天驚的悲慟,讓人油然而生一種肅穆莊重之感。

這部電影是恢弘而細膩的,滂沱大雨傾盆而下的夜晚,軍人莊重地抬出戰士的遺體,一步一步。不是棺重,而是生命的重量,責任的重量讓他們的每一步邁得剛毅有力。軍隊的太平間,一批人用心地將戰士的身軀整理乾淨,擦拭遺物,製作軍服,給予一個為國戰亡的生命最高的讚譽。這些畫面無不體現生命的恢弘。

邁克的任務是將錢斯的遺體送回家鄉,舉行葬禮,而我覺得這旅程便是一場盛大的葬禮。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出席者,都表示了自己最誠摯最崇高的哀痛和敬意。

很喜歡導演的導演方式,人物對話並不多,在強烈的背景音樂下卻是宏大的靜默,只定格一個背影,一個手勢亦或一雙隱忍含淚的眼睛,我覺得這是寂的,這寂留給人空間,在悲痛的泥潭裡,便有更崇高的東西裊裊升起,鏡頭的緩慢推進與定格,讓人有足夠時間與動力返回內心的明鏡靈台,承受並審視它激發出的感情。

邁克在一路上遇到的每個人,都表示了自己最沉重的敬意。靈車司機說:讓他們知道我們惦記著他們;一位空姐將自己的十字架贈與邁克;兩個初識生命尊嚴的孩子,一直站在玻璃窗後默默注視,默默感受那莊嚴肅穆的氣氛;在山脈上自覺組成護送車隊的司機們,用亮起的燈光為逝者照亮了天堂之路……

邁克曾為自己無法親歷戰場而懊惱,又因為自己幸福的家庭糾結,他選擇護送,僅是希望自己為戰場,為在戰場喪失生命的人們做些什麼。一位老兵告訴他:你把錢斯帶回家了,你就是他的見證者,要是沒有一個證人,他們就這樣消失了。於是電影最後,回歸到了一家人的溫馨中去。

老兵的話開導了邁克,也開導了我。我們活著,我們有責任,倘若你肩不負重任,那么你的責任,就是好好活下去,並永懷對勇士的尊重的崇敬。是了,死亡留給我們的意義,抽絲剝繭,不過“好好活著”而已。

就像邁克對錢斯的戰友所說,我很高興你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