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日記【下】

我醒來以後,所有的人依舊圍著我轉。不過,這些人不再是我的“崇拜者”,而是醫生護士,我是病的最重的一個,發燒已經到了40。5度,醫生要求我住院,爸爸也連聲道歉,爸爸一向是個紳士,我不怪他。我卻擔心被爸爸放在家裡的書包——小喵還在裡面。我堅持要回家休養,醫生給我開了大大小小的一大袋藥,爸爸付了錢,爸爸背著我,我似乎看見爸爸的頭上有了一兩絲隱隱約約的白髮。爸爸才三十多歲啊,要是平時,我鐵定是不信的。回到家,我拉起書包就打算沖回房間,爸爸已經幫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小喵又化作人形,心疼地看著我。用毛茸茸的手一如既往地摸摸我的額頭,抱著我抽泣,我卻感慨著,這個野蠻丫頭也會有心疼人的時候。一連幾天,我都能看見,小喵晚上偷跑下床跑到廚房烤蛋糕,看到她笨手笨腳,只會捂著大腦袋抱怨人類麻煩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笑出來,真是貪吃啊。但是,每天早晨,我又能看見熱烘烘的蛋糕出現在我的床頭,附有的還是小喵一臉無辜的表情,我還沒疑心她,她就紅起臉來撒謊:“我才沒有做蛋糕給你吃呢。”我笑道:“你對號入座還真是乖啊。”她的貓耳朵頓時一下子豎起來,細心地為我吹蛋糕,等餘熱散去,才餵了我,那幾天,我每天都能看見她歡天喜地的樣子:“要是你喜歡,我就用我的巧爪子天天給你做!”她為我一改野蠻本色,向母親一樣做起了溫婉美人。想起初遇她時,遲遲不肯喝牛奶時那刁蠻人的樣子,我卻有種不好的預感——很快,她就會離我而去的。

我的病一天天好起來,乘小喵還在睡覺。我跑到廚房,做起馬卡龍來,我決定讓她驚喜一下。一個個精緻的馬卡龍誕生了,裝在小小的木質盒子裡,馬卡龍,又名“少女的酥胸”,要求極其嚴格、苛刻。我興沖沖地跑出廚房,速度很快。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蕭蕭姐姐扶著媽媽從臥室里走出來,而我,剛剛好用頭撞到了媽媽的肚子,媽媽猛地坐下了。慢慢的,血沾滿了媽媽雪白的亞麻孕婦裝,媽媽的淚水、汗水從蒼白的臉上流下來,讓頭髮緊緊地黏在即使不施粉黛也很艷麗的臉上,她皺著眉頭,蕭蕭姐姐和我都呆住了。蕭蕭姐姐呆了一會馬上反應過來,對我大吼道:“莉莉!我扶太太回臥室,你馬上去打急救電話!快!”我把馬卡龍急急地往地上一放,手忙腳亂地跑回媽媽的臥室,打120。匆匆說了地址以後,又回到自己的臥室,小喵已經醒了。木木地看著慌張的我,她輕輕地說:“我會讀心術,別著急,醫生馬上回到的。”我撲過去,躲在她懷裡痛哭——媽媽出事了都怪我。漸漸地沒了聲音——我又暈了。我是多么痛恨自己虛弱的體質,動不動就暈,聽爸爸說,我當年也是在媽媽難產兼早產的境況下出生的,在懷孕八月時,當時已經算是奇蹟了。可從得知媽媽懷孕的訊息到現在,才四個月!我醒來了,依舊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旁邊是紅的似血的書包,小喵從里探出了小腦袋,呵,我又哭了。我不是個堅強冷靜的女子,無法主持大局。我希望,能拿自己換來弟弟妹妹,我不想看到爸爸媽媽失望的眼神和聽到基因的質疑了。

媽媽就在隔壁的手術房,即使是不懂一點醫學的我也知道,這胎兒鐵定是保不過來了。媽媽在隔壁尖叫了好幾個小時,唯一令我感到驕傲的漂亮的丹鳳眼已經哭腫了,布滿血絲,我的眼睛很痛。在這期間小喵一直緊緊擁抱著我,不久,我看見她的臉色蒼白,眼睛空洞無神,徹底失去了血色,以為是前幾天她為我做蛋糕所以沒睡好,我的心思全在媽媽身上。幾個小時又過去了,隔壁傳來一陣歡呼,我驚訝了,媽媽的胎保住了?一開門,爸爸就緊緊擁住了,心疼我紅腫的眼睛,說:“媽媽已經沒事了,大約再過五個月,寶寶就能平安降生了。在這期間,你不準靠近媽媽了,知道嗎?媽媽需要好好休養,你也不必自責,我想,你的弟弟妹妹肯定會原諒你的。”我慘然一笑,呵,媽媽沒事就好。我安心躺在病床上,輕輕撫摸睡著了的小喵,她已經化作人形了,倒是她,臉色越發蒼白,她抬起頭,無力地說:“莉莉還有一個妹妹,多幸福!她會替小喵好好照顧你的。”我奇怪地低下頭,這怎么那么像臨終遺言呢?我猛然想起那盒馬卡龍,於是拿出書包里的木槿盒,抽出絲帶,拿起一個淺藍色的馬卡龍,說:“我也有讀心術,那日見你身穿淺藍色雪紡裙便知你偏愛它,馬卡龍是人類界美味的糕點,今天倒是讓你這個壞丫頭占盡便宜了。”

小喵接過它,卻不吃,繼續說:“我為莉莉的妹妹已經化盡靈力,沒有陪莉莉說話的力氣了,讓我休息一下吧。”她平日唇紅齒白的,今天嘴唇已蒼白如雪,輕輕壓了一口馬卡龍。我驚訝道:“原是你做的。等你力氣恢復了,我們一起去法國,那裡的甜品可多了。”她說:“再見了。我實在不捨那甜品。。。。”說罷,竟化作銀鈴。我仿佛聽見一個空靈飄渺的聲音從空中傳來:還有你,莉莉,我不捨你,我必須走了,根據靈貓一族的規定,讓一個人生的代價是拿自己的命去換,死了,便不許逗留了,其實,兩天前,我就知道了,終有一天,我會離你的。我已說過,我會讀心啊,如果莉莉最愛銀鈴的話,我便化作銀鈴好了。還有,馬卡龍很好吃,你也很好,再見,莉、莉莉……”我頓時意識到是怎么回事,緊握著那一小小的銀鈴大哭起來。我同時也意識到,她為什麼知道媽媽生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

從此,我一下撲在學習上,只要一停下來,腦海里就會浮現出小喵離我而去時那淒婉微笑時的樣子。我不再偏愛烹飪,值得我做甜品的人都走了,喔,不,是精靈,我空閒時,就對著銀鈴發獃。我漸漸名列前茅,優異無比,在媽媽養胎期間,我出落了一個亭亭少女,似青春時的媽媽一般。爸爸說我是醜小鴨變天鵝,卻在沒有說過,基因突變的話。五個月後,妹妹生下來了,滿臉通紅,頭髮稀少,很醜,媽媽溺愛地說,還好這個家還有我。妹妹一天天長大,她的腦袋大大的,極其像那個野蠻的壞丫頭,她整天纏著我,偏愛著馬卡龍。忽然有一天,她會開口說話了,第一句話,說的既不是“爸爸最好”,也不是“媽媽最好”,更不是“姐姐很好”,而是——

“我是小喵!”

爸爸媽媽永遠不會知道,妹妹說的第一句話為何如此古怪,也不會知道,我為何一夜之間對她這樣疼愛。

很多年後,我們姐妹依舊偏愛著馬卡龍,依舊偏愛著淺藍色,依舊偏愛著那小小的銀鈴。

五年級:喵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