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陽光是不給誰留情面的。核聚變的巨大熱量傳到地表,灼燒著從泥土到花木的一切。空氣中似乎還淡淡地瀰漫著一絲焦糊味,也許是那隻跑出曬太陽的昆蟲被就地火化的痕跡吧。
屋檐並不長,遮不到院子的一半大小。坐在屋內,心中不免為院中的花擔心。“蘭花可是精貴的植物……經不得這么烤……”我這樣想著,便出去見見它。
蹲下靠近地面,清楚地感到一陣熱浪襲向身子來,確乎有蒸“桑拿”的感覺,而蘭花被我植在了院子中央,一日自早到晚無時不刻不在陽光之下,熱是不必說的。縱然有水槍在噴著水,蒸發得也比睜眼的功夫還快三分。蘭的葉子有些捲曲,有的葉片已經完全被烤蔫了。
“該死的陽光!”我切齒道。遂取了一把傘來,撐開扣在上面。一片陰涼很快取代了陽光的灼射。蘭花似乎也恢復了精神氣,挺得似乎比原來直,葉片也不像剛才那樣卷了。我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屋內。
夏天很忙,再沒有下過院子了。坐在屋裡,遠遠地望著傘下的那一片綠蔭,不禁為自己感到自豪。“若是蘭花也能言語思考,可要感謝我祖宗八代了吧……”我時常這么想,當然也曾聯想到過“罵我祖宗八代”這樣的不吉利的話,可當我再走入院子時,發現如果蘭花真能言語,選擇後者的可能會大得多。
周圍的花木已經該復甦的復甦,長了幾片新葉子,陽光燒灼的痕跡被藏在了綠葉之下。而蘭花——死了。枝幹是彎著,擰著的,一如它已枯黃的葉片,蜷雜在一起,全乎看來似美杜莎的頭顱了。
我自然很難過。將它埋在了院子的一角。父親正看我做此事。“我覺得吧,它說不定已是大限到了,回天無力了罷。”我這樣為自己辯護,覺得除了這個沒有什麼原因能讓它在我如此精心的照顧下還難看得死了。父親似乎也這么想,但他又問我了:“這傘是什麼用處?”我便將原委告訴了他,說後一副“看,不是我的問題吧”的表情。
“怪不得呢。”父親一句話像耳光一樣扇在我臉上,“它有二個多月不見到陽光啦!”我十分不平,“陽光烤傷了它呢。”父親搖頭:“陽光再灼烤也是半片葉子而已,兩周不到新葉子就出來了,可沒有陽光,無異於給它絕食啊。”
我呆住了。
原來每個生命都是需要陽光的,雖然陽光有時會傷害他,但若是缺少了陽光,更是宣告了死亡啊。
不要為任何生命在他的陽光中支起哪怕是善意的保護傘,永遠不要——因為那就是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