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七月與安生小說簡介

安生,原生家庭破碎冰冷,學業很差,性格桀驁、敏銳、叛逆,被公認為是“不健康的頹廢”,而七月,原生家庭溫暖幸福,學業優異,性格平和、寧靜、寬厚,被公認為是“溫良恭儉讓的乖乖女”。但兩個生活和性情迥異的少女卻互相吸引,情深意長。

然而,安生默默愛上了七月的男朋友家明,因為家明溫厚、淳樸,“能夠讓所有的喧囂都失去聲音”,家明雖然喜歡七月的溫柔賢惠,卻也被安生的特立獨行所吸引。因為她倆仿佛是彼此的影子,讓他看不分明。

很多時候,不是我們沒有是非善惡觀,只是愛永遠是道難題,失去分寸太容易。一場異地相逢使獨居的家明與流浪的安生走在了一起。七月得知真相後,在痛苦中狠狠打了安生一耳光。

然而,即使深深受傷,七月仍然看到安生的孤寂與家明的內疚,於是,因著內心深處的憐憫,她原諒了安生,也原諒了家明。此後,當安生帶著身孕走投無路之際,七月主動收留並悉心照顧安生,而安生最後在難產中帶著深深的負罪感死去。

七月和家明結婚後則收養了安生的孩子。七月在夢中會經常懷念安生——那個穿著花瓣一樣的白裙子,坐在操場大樟樹最高處,寂寥地看著遠方鐵軌流淚的小女孩子。

其實,這種“閨蜜愛上同一個男孩”情感糾葛的敘事模式在一些女作家的小說中並不少見。我個人覺得寫得最出彩的,當屬徐曉斌的小說《迷幻花園》和李碧華的小說《青蛇》,都以冷峻批判之姿,將友情中的爭競與算計,愛情中的殘酷與執迷呈現得淋漓盡致,讓人讀完後對世間情誼不寒而慄。

但與之相比,安妮寶貝的敘事視角則柔細而溫暖,且充滿對人物軟弱處的悲憫與救贖意識,令我深深感動。多年後,安妮寶貝自己在微博中回憶說:“原著中的七月,不斷在承擔和接受,她有堅定的靈魂。安生與之相比,漂泊、逃避,是脆弱而透明的靈魂。最後安生死去,她的叛逆不容於世。七月存活,代表一種拯救。這是關於一個人的靈魂中兩個面彼此對抗與和解的故事。回頭看,那一切是過往。是你與我走過的曾經。

是的,那的確是我走過的曾經。在21歲讀小說《七月與安生》,會覺得七月象徵家與煙火,而安生象徵詩與遠方,於我卻是兩難選擇;會在七月身上看到梅蘭妮,而在安生身上看到郝思嘉;也會覺得自己時而像走在路上虛無而孤寂的安生,也時而像等在家中篤定而溫情的七月,時而是內心裡的安生望著七月,時而是內心裡的七月望著安生。

也許,在青春時代,每個文藝女生心中,都有一個七月,也有一個安生,她們彼此傾聽,彼此對話,彼此對峙,彼此凝視。

七月與安生,互換成了對方?

16年後,人到中年的我終於等到了電影。

電影畫風唯美乾淨,情節也精巧迷離,不過,我個人覺得,電影更接地氣,而小說則更飄逸空靈,有一種靈魂深處的哀傷。難怪有人說,原著是少女看青春,電影是成人看青春。

最觸動我的卻是電影中人物性格的深化,安生不再是小說中那個孤傲冷峻、動盪不安、具有攻擊人格的女孩,而七月也不再是小說中那個柔慈憐憫,先人後己、全是聖母情懷的女孩。

或者說,七月和安生的關係不再是小說中家園守望的母親與異域放逐的女兒的不對稱關係,而是懵懂成長過程中一個女孩和另一個女孩之間的對等關係。而這一視角正好呈現出人性更多的複雜面和真實面,也為成長這一主題提供更深度觀照與聆聽的可能。

綜觀不少影評,解讀還停留在“常規與自由”、“安定與漂泊”、“獨身與婚姻”等女性不同生活方式的思辨上。仿佛促成七月和安生之所以從對抗走向和解,是她倆終於互換生活方式成為了對方——因為安生停止漂泊生活後選擇結婚嫁人,終於得到踏實平穩的幸福,因為七月放棄安逸環境後選擇浪跡天涯,終於得到自由輕靈的幸福。

這種評論過於美化了外在的生活方式本身,而忽略了人內心的突破才是根本——畢竟,每一種生活方式都有其利弊。家與煙火的生活,有其踏實平穩的一面,也有其固步自封的一面,詩與遠方的生活,有其自由輕靈的一面,也有其顛沛流離的一面。

一個人的內心若沒有通透澄明,即使去了遠方,也未必活得海闊天空,即使結了婚有了家,也未必活得氣定神閒;同樣,人的內心足夠寬廣豐盈,即使沒去過遠方,也會在尋常風景中樂山樂水,即使沒有結婚沒有成家,也會安於一個人的獨處時光。

在影片前半段,安生更多被呈現的是漂泊生活中顛沛流離的一面,七月更多被呈現的是穩定生活中固步自封的一面,而在影片後半段,安生更多被呈現的是穩定生活中踏實平穩的一面,七月更多被呈現的是漂泊生活中自由輕靈的的一面,不知是不是導演有意為之,所以,我個人覺得,安生從未變成之前的七月,七月也從未變成之前的安生,她們只是在努力變成未來更好的自己。

七月:自以為義的拆毀與重建

七月曾是那么掏心掏肺的對待安生。

13歲開始,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一起養小松鼠,一起談論少女情懷的小秘密。

直到有一天,她在山上看到男友家明試圖拉住安生的手。但她故意裝出天真浪漫一無所知的表情。因為她篤定家明是自己的。

為了成全七月與家明,安生為了避嫌毅然選擇離開。站台上,七月送別火車車視窗漸漸離去的安生。兩人都是依依不捨,安生最後哽咽著說:“七月,如果你讓我留下,我就留下。”

儘管七月流著淚,但並沒有挽留。因為她留意到家明的家傳玉墜被安生戴在脖子上。七月知道,安生如果留下,會威脅到自己和家明的“愛情”。她有嫉妒,有恐懼,做不到放手與豁達。

回家後,她意識到一件事:她長大了,不再像少年時代那樣掏心掏肺的愛安生。逼視到內心中的自保、設防、虛弱,使得18歲的她又內疚地哭了好久。

然而,再過了幾年,23歲,當家明北上告別她而去,安生南下投奔她而來,她不再內疚,甚至在漂泊無定流離失所的安生面前不知不覺顯出自己的優越感:是啊,她學歷比安生高,職業比安生體面,收入比安生優渥,外表比安生漂亮,原生家庭比安生幸福,生活方式比安生正常……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當安生大大咧咧地說起流浪時騙吃騙喝的把戲時,七月卻覺得很丟臉。她自以為義地鄙夷安生:“你怎么就這么賤?”之後,又含沙射影地諷刺安生:“為什麼你每次給我寫信,最後一句都時問候家明?”兩人第一次爭執起來,七月氣沖沖回到酒店,安生則默默離開。友情開始出現裂痕。

又過了幾年,26歲,七月發現苦苦等待的家明還是選擇和安生在一起後,拿著花灑朝著安生怒吼:“你一無所有,沒人願意和你做朋友,除了我!家明才不會喜歡你這種風格!”她所有的苦毒、傲慢、憤怒、陰鬱在瞬間爆發,突然令我想起浪子回頭故事中大兒子對小兒子的冷嘲熱諷………

直到有一天,七月突然醒悟到,愛不是強求,而是放手,放下掌控欲、放下外在看得見的安全感,放下做迎合世人期待值的乖乖女,也許自己內心能夠活得更放鬆。

她本以為的未來就在那個從不曾離開的小鎮,做一份穩定但未必要深愛的工作,找一個合適但未必要深愛的男子,結婚生子,直到終老。

但現在,她能夠平靜地對家明說:“我無法忍受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過一輩子。”就這樣,她辭了工作,也放棄了家明。也許,她並不是那么深的愛著他,只是想證明他愛她,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會輸,只是活在主流價值觀的寄望、期許和設定中而已。

其實,擺脫父母的寄望、社會的期許和自身的設定,是很艱難的,但七月願意走出第一步,她不僅開始學習對愛情不強求,也開始學習對友情不傲慢。離開家鄉後,七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住安生曾經住過的旅館,她嘗試去理解安生,體會安生,也發現站在甲板上時,自己其實也喜歡搖晃和飄蕩的感覺。

她慢慢成長為一個勇敢、寬廣、謙和、不再患得患失,並真正能給予愛的能力的自己。

安生:在漂泊中給出愛

在好朋友的世界,很多是可以分享的,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睡覺、一起讀書,但似乎唯有一樣事情無法分享,那就是愛上同一個男孩。這似乎是一個很糾結的倫理困境。

安生表面灑脫不羈,桀驁不馴,但內心其實是重情重義的女孩,她並不像很多青春片中喜歡上閨蜜男友的女孩那樣,高調標榜:“只要沒結婚,大家都是自由人,完全可以公平競爭,優勝劣汰。”

當她發現家明對自己的情愫,也意識到自己對家明的情愫後,立刻採取刻意迴避的態度。所以,在影片細節中處處可以看到,安生單獨面對家明時,表情總是漫不經心的,語言總是劃清界限的,“七月在等你回去呢!”“我最近交了新的男朋友!”安生那種大大咧咧的,瀟瀟灑灑的,滿不在乎的微笑,讓人看得心疼。

然而,她必須這樣,因為家明是七月先喜歡上的男孩子,她要好好保護七月不受任何人的傷害——包括來自家明的傷害,更包括來自自己的傷害。

於是,她選擇了離開小城,離開七月和家明,離開了一份溫暖的友情和一份朦朧的愛情。在她看來,放逐自己,成全他們,讓友情不至撕裂,讓愛情不要萌芽,是最好的選擇。

“七月,在家明和你之間,如果非要做選擇,我自然會選擇你。”

然而,當她重新回來,感受到七月變了,那種居高臨下和小心設防的優越感。最後,七月當著眾人嘲諷道:“你這些年在外闖蕩,都是靠男人騙吃騙喝嗎?你就那么賤?”安生徹底受傷了。

友情出現深深的裂痕,安生再次離開了七月。此後,際遇的不順,加上家明的援助,這一次,她到底沒有克制住自己壓抑的情感,終究和家明走到了一起。

影片並沒有展現她與家明相戀這段時間的心態,有沒有對七月的罪疚感——那種第三者插足的掙扎和懊悔,也許會有吧,但更多的可能是她自身長期漂泊狀態的軟弱與疲倦,無力去成全更高的倫理標準。那時的她,只想有一個陪伴她渡過難關的男子。

終於,影片中最殘酷的一幕發生了。七月發現男友和最好朋友在一起後,備受打擊,對著安生大吼大叫,歇斯底里。

但即使,這一幕的殘酷中依然也看到溫情,七月發泄完怒火後,隨即又懊惱地蹲下去,抱住安生哭:“安生,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而安生也抱住了七月,緊緊的,充滿淚水的。

愛恨恩怨的交織,演繹得生動而纏綿。

最後,安生建議家明回到七月身旁,而自己,卻嫁給了另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在她看來,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和誰不都是過一輩子?

安生從小缺乏愛,沒有家。所以,她渴望愛,也渴望家。就像潘美辰的《我想有個家》所唱的那樣。但渴望歸渴望,現實歸現實,她看得很清醒——

似乎,七月愛她,但七月對她的愛是有保留的,遇到利害關係會放棄的;那一天,當她在列車上對流淚的七月說:“七月,如果你讓我留下,我就留下。” 或許她隱約期待聽到七月的頷首。但七月只是沉默。

似乎,家明愛她,但家明對她的愛也是軟弱的,遇到重大選擇究竟是茫然無措沒有主見的;那一天,當她在操場上對奔跑的家明說:“你不能一直跑,終於要有停下來的一天。”或許她隱約期待聽到家明的承諾,但家明只是沉默。

但她還是選擇了原諒人性的軟弱,正如她知道自己也曾有軟弱一樣。原諒之後,是給予,是擔當,是付出。

當七月走投無路找到她後,安生給出的是擁抱、接納、家的溫暖,以及少年時代最熟悉的那一句:“七月,躺在我臂彎里吧。”

當七月難產死去後,安生始終沒有告訴家明七月死亡的真相,以免加重家明的負疚感。

最後,安生以七月的筆名,把七月寫進小說,讓七月在小說中自由自在的走著,笑著,海闊天空著……作為自己最獨特的懷念。

我和蘭:分道揚鑣十幾年後,彼此饒恕

很多女性觀眾看完電影,都難免想起自己少女時代某些刻骨銘心的友情。

或許那段友情中沒有與閨蜜同時愛上一個男孩的尷尬與痛苦,但一定會有歡笑、眼淚、痛楚、誤會、猜疑、爭執、饒恕、和解。我也不例外。

我生命中第一個最要好的女友叫蘭,我的同班同學。

那時,我大約11歲,就像安生一樣,總是從冰冷壓抑的家裡逃跑出來,到蘭溫暖自在的家裡,一呆就是一天。而蘭的父母總是表情寬厚,面帶微笑地沖我打招呼,給我們做飯吃,就像影片裡七月的父母一樣。

我們在小房間裡一起看同一本書,一起睡同一張床,一起迷戀大觀園中的詩情畫意,一起嘗試辦一份文藝手抄小報,一起談論將來長大後的夢想。

我對她說:我將來會去很遠的遠方,會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但不要結婚,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她對我說:不結婚怎么行啊,一個人太孤單了!

“那我們倆在一起過好了。”於是,兩人咯咯咯的笑成一團,

有那么多點點滴滴的美好回憶。然而,沒想到,突然有一天,我倆發生了爭執,起因是我無意中看了她的日記。在缺乏界限感的我看來,兩人那么那么要好,什麼東西都應該是可以分享的,然而,蘭卻堅持認為日記是最私密的東西,不可以分享給我。

蘭沉下臉來,要求我道歉。我性格勇敢頑強、大大咧咧,但比較粗枝大葉,情感不夠細膩。雖然道歉了,但依然覺得她有些小題大做,蘭性格敏感細膩,對我這種滿不在乎的道歉感到非常憤怒。最後,兩個小姑娘,誰都不理誰。

那天是她的生日,結果不歡而散。我走的時候故意發狠地說:“我再也不來你這裡了。”她也發狠地說:“不來就不來。你可不要以後又反悔。”

我那脆弱而強大的自尊心受傷,發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和蘭徹底一刀兩斷。我還記得離開她家那天的黃昏,獨自走在大街上,微微下起了小雨,流著自憐自怨的眼淚,傷感而迷離。那是1994年。

從此,我再也沒有踏進她家門半步;從此,兩人在學校見到也如同陌路;從此,這一分道揚鑣就是14年。

20xx年我信了主,常常想起這些年人生路上都對誰有過虧欠,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蘭,特別想和她鄭重其事的道歉,並表達對她的牽掛與感激。然而,卻不知她現在何處,現況安否?

奇妙的是,主垂聽我的禱告,20xx年,她突然在我部落格上留言,說這么多年,她一直在找我;後來,意外搜尋到我寫的信仰見證,而其中的一段話深深觸動了她,再後來,她也因為上帝的奇妙帶領,信了主,受了洗。

我驚喜交加,連忙向她道歉,而她說:“未聯繫你之前,心中那份未被你知道的深深歉意及或許沒有被面對的怯怯恨意始終在心中,多年不散,信主不久,我一次做夢,我們相逢在峽谷,我向你道歉,然後你冷冷拒絕了。我傷心不已,直至醒來。我特別感謝上帝,若不是他的愛給到我安全感,我這生可能都沒有辦法來跟你聯繫 ,也無從有被釋放的機會。雖然我前半生有驚濤駭浪般的苦難。但回首,我卻又看到自己有如此多的幸運……”

少女時代的種種嫌隙在坦誠、道歉與寬恕中灰飛煙滅。煉淨的卻是在基督里更深的故人情誼。就像七月和安生一樣。

我們倆重新成為交流最深的朋友,一如當初。我們回憶各自的原生家庭故事,回憶各自在應試教育中所經歷的陰霾,回憶各自這些年不同的人生際遇與心路歷程,回憶信仰給自己帶來的各層面改變……

不僅回憶過往,也分享當下。她參加黃維仁博士“親密之旅”的課程後,會不遺餘力地推薦我;我有了什麼傳福音的奇特經歷後,也會激情澎湃地告訴她;她在主內書店舉辦讀書會後會把感想發給我;我則把我在深圳的福音朋友介紹和託付給她,她總是願意花時間和心思在他們身上。更會傾聽彼此的軟弱與創傷。甚至我難以和丈夫交流的某些話題,梅總是最忠實的傾聽者、關心者、代禱者。在溫柔謙卑這點上,她遠遠勝過我。

回首,從20xx年到至今又是7年,雖然她在深圳,我在北京,但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好的友情總是在互補和互動中成長……

蘭身體一直不太好,記得一次,她發郵件給我:“……我想,我會先於你走。多年來的情緒折磨,已經給我身體留下諸多隱患,也在近年來,逐步呈現。但我內心恐懼之外,更多時候是平靜。包括我曾擔心不能為父母養老的痛苦,現在也放下了。人生沒有什麼苦難是不能承受的……”

“我會先於你走”這幾個字眼讓我重重地震了好久,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前幾天,我將小說《七月與安生》大力推薦給她,她看哭了;我又將電影《七月與安生》大力推薦給她,她又看哭了。

情於故人重,跡共少年疏。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而在你的故事中,誰是七月,誰又是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