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文:如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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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是深藍的海,人魚的歌聲透在濕濕的海風中,一點點腥味。

挺溫暖的夏季。

一個精緻得像一家咖啡廳的理髮店,正如我喜歡的那種風格,白色的落地格子窗,奶茶色的帘子,大盆大盆鮮艷的太陽花,暖黃的燈光打落在瓷色的鏡框上,男男女女都帶有一種優雅之感。

我頂著一個雞窩頭,推開木質大門,極不協調地走進去。前台小姐笑著歡迎,把我領向一個穿白襯衫的少年。少年帶著我慢慢踱步到洗髮區,他修長白晳的手指輕輕幫我整理好領子間的毛巾,看上去就是一雙彈鋼琴的手,比我的手好看了不知多少倍。我緊緊盯著那雙如玉般的手,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林黛玉來。

少年示意我可以躺下了——我躺下,是以一種乖巧的姿態。

我感到溫水浸透了我的發,少年帶著一點熱度的指尖一重一輕地按著我的頭,像是敲打在鋼琴架上的節拍。

“像《愛之夢》或者《水邊的阿迪麗娜》。嗯,都不對,應該是《月光曲》的第一章節吧……”我閉著眼睛胡思亂想。

然後,響起了歌聲。很輕很輕。跟著理髮店放的歌曲一起,穿插在呲呲的水流聲中,傳遞著一種很溫柔的味道。我依舊閉著眼,但豎起了耳朵,連呼吸也慢了起來,一點一點地捕捉著空氣中躥出來的音符。慢慢地,我也哼出了聲。

“梁靜茄的《情歌》,對叨?”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歌聲太溫柔了,一向不愛與陌生人交流的我,開了口。

“嗯?呃,是的。”少年一頓,然後緩緩答道。

我睜開眼看去,少年略尖的下巴,桃色嘴唇抿成一條線,然後,然後,往上——我呆了。一雙找不到形容詞的眼睛。那裡面有海,煙波藍,裝著泅泳的小鯨。他蓄著斜劉海,齊耳短髮,發色是理髮店裡不多見的純黑色。

見我突然看著他,他竟有些羞澀地後退了一步,再綻開一個靦腆的笑容:“不繼續休息了么?”

我搖搖頭,卻不說話。

他又上前來,繼續為我洗髮。他洗得很認真,我盯著他看得也很認真。乳白色的泡沫,黑色的髮絲纏繞在指間。

在一陣僵硬的沉默後,他的C調音又響起:“你,應該還在上學吧?”

“嗯。”

“那,國中嗎?”

我猛地皺眉:“你看我像國中生嗎?”

看得出,他被我惡劣的語氣嚇了一下。過了一會,又笑著說:“我看你像呢。”

我一愣,說道:“我16歲了呢。你也是嗎?”

“呵呵,我也是。”

“那,為什麼不讀書了呢?”

天陰了下來,他的笑容也不見了。

“呃,可能是因為讀不進吧。”聲音降到D調了,“那個時候,老師一開口我就想睡覺,不睡覺時就哼歌。初三讀了四個月,我就退學了。”他有些含糊地敘述道,聲音里充滿了落寞。

“你,很喜歡唱歌嗎?”我不禁問道。

“是啊!我覺得唱歌是一件很開心事情。”聲音恢復到C調,“我想成為歌手,但是太難了。我還是想唱歌,想唱給很多人聽。”

“可是,你不讀書了,其實就放棄了很多的機會呢。”

“是啊,現在想想,當初放棄學業很可惜的。”他的聲音又低了下來,“我最近的理想是,去遠方,去一個有海的地方,去那裡唱歌。”

我看見他的眼裡閃爍著一點亮光,一彎眼角眯出了天真的笑意。

“是嗎?”我輕輕應了一聲,又在尾音快要消失時突然說道,“那會很辛苦吧?去遠方首先要有錢,還要在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拚,一個人,真的不容易呢!”

“嗯,大概吧。”他有些猶豫的聲音像極了一串下波音。我的手指在凳子上不安分地彈著,和他對話,就像是彈奏一曲。但是,我的手指也慢了下來。

我看著他的手腕,青筋像一條條河流蜿蜒在雪白的山脈之間。

“我也知道難以成行,只是不想放棄吧。”哀傷的音色婉轉而來,“我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堅持呢。”

我瞧見暖黃的燈光映在少年有些泛紅的眼眶,帶著一點向下的弧度。

“你還在上學,這真好。”

“嗯。”

“那,我們都加油吧。”

水流聲也戛然而止。

我起身,他扶住我的肩膀,領我往座位上走去。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力度,像要將我牢牢抓住似的。

路過巨大的銀鏡前,他停了下來。

“看樣子,我還真的是矮呢。”鏡中比少女高出半個頭的少年,依舊是如和煦的春風般的笑容,少女卻突然笑出聲了。

我坐在椅子上吹頭髮,看著鏡中的少年忙來忙去。頂著一頭黑色,在一群五顏六色的發色中,格外顯眼。

我在收銀台前付賬時,他一直在邊上看著我。我想問問他的名字。

“嗯,難道說‘你叫什麼’還是‘請問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或者說‘我叫XX,你呢?’……哎呀,什麼什麼的嘛……”

付完款以後,我就走了。他為我拉開門,靦腆地笑著:“那,歡迎下次光臨。”

我看著他,然後走了。

在店外的格子窗前,我看見他已經在為一個阿姨洗頭髮了。

直直地站著,嘴角上彎,白色襯衫顯得有點大。眼裡似乎有一汪清泉快要溢出。

原來,他為我洗頭髮時也是這么溫柔的樣子啊。

嘴唇似乎還在動著呢。

我聽到了。16歲的歌聲,那么清脆動聽……

是追夢的鏇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