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最深的一節課

那是1994年,初三,新上任一位年輕清秀的男老師郭鋒擔任語文老師,據說是才從師專畢業兩年,在上屆畢業班學生中頗有威信,流傳的故事甚多,同時由於一手好字也頗得校長青睞,於是派下來收拾我們這個“歷經坎坷”的班級。我則是他一手“提拔”的課代表。現在想來,對於語文的熱愛,對於語文教師的嚮往,情根應該是在那時深種。

關於他的課,他的人,他的一言一語,舉手投足,都成了同學們追捧和熱議的對象,正如現在所說的冬粉,女生為之痴迷,男生因嫉生恨,總之教室里課程表上的語文竟像充滿了魔力讓我們期待。由此可知,一個老師的課受歡迎與關注,更多的還是他的個人魅力。

要說印象最深刻的一節,倒是郭老師經過精心準備的《藤野先生》。與平時課堂的隨意不同,從開課的導入語到深入文本的分析和板書都句句精要,引得我們總往後面望,疑心是有老師在聽課,現在想來是在為優質課作試講吧!

“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象緋紅的輕雲,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鑑,宛如小姑娘的髮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緻極了。”本是魯迅先生極盡諷刺的反語,讀到這裡,一些膚淺和搞笑的男生竟笑著,老師突然由平和的微笑變得嚴肅進而嚴厲,“你們讀懂了嗎?請把你們笑的理由說出來。”魯迅先生的文章本就深奧,我們哪裡會說出“這是作者在不動聲色地嘲笑一群胸無救國之志、以標誌封建統治的“辮子”為榮的清朝留學生”的理解呢?也許老師當時看到我們無法領會還嘻笑置之感到悲憤,生出與作者的同感,於是課的後半段顯得異常低沉和嚴厲。當講到日本戰勝俄國,中國人夾在裡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一群中國人在拍掌歡呼“萬歲”時,有的同學又現出歡喜的神情。再看看老師鐵青的臉, 不敢再有任何表情,一步步的引導之後,我們還是不敢輕易說出自己的理解,害怕出錯,老師只能無奈地自己在黑板上板書著。教室里異常寂靜,空氣也變得沉悶而緊張。就在那時,一個不是很靈活的男生奮筆記著筆記,回頭正碰上老師的眼神,只見老師快步走下來折下他手中的筆一甩手扔到了窗外,我們都呆了。“你們坐在這裡腦筋不動,只知道往書上抄,教出這樣的學生有什麼出息?”老師嚴厲地斥責道。嚇得我們大氣不敢出,拿在手中的筆寫也不是扔也不是。就在老師這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中,我們戰戰兢兢地挨到下課。其實郭老師有很多風趣幽默、神采飛揚的課堂,哪怕是紙條滿天飛的默寫或是一抄數十遍的罰寫都是那么讓人回味和快樂,全因他個人的影響力。要求背誦的篇目,錯一個字或是一個標點都要全文重寫十遍,這樣的嚴酷讓我養成了對待知識的嚴謹態度。那個初三,全班學語文的興趣空前高漲,中考成績在全市名列前茅。這堂一反常態的嚴肅與壓抑的課堂給我留下深刻記憶,倒探尋不出多少教育的深意,按照一堂好課的標準甚至還會生出一些批判。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命題,我只能是忠實於自己的內心,真實地追述而已。在形成個人風格的課堂上,適當渲泄出教師個人真實的情感,有時也未必是壞事,可以讓學生看到一個真實的教師的內心,師不是神,也會有情緒。不解是為了理解,這樣老師和學生才能作為真實的個體去平等溝通和理解,進而類化和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