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
鄧博陽
那一瞬間的稻香,消散了我所有的迷茫。
“我再也不管你了!”媽媽對我說了這句話後重重的摔門而去,我只是看著成績單發獃。中考前兩個月的測試,我跌了近三百個名次。我知道,媽媽倒不是因為我的成績而說這話的,她一定是知道了我和婧的事。
這一瞬,我的心亂了,我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麼。
為了散心,我到了外婆家,我喜歡一個人在田間小路上穿行,自然的力量,足以趕去悲傷。與地平線相接的,是一片微黃,水稻要熟了吧。忽然一陣風吹來,這一瞬,我聞到了熟悉的稻香。
稻香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現在,我卻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小時候的我,是經常和外公一起,走在田間的。我走在外公前面,帶路的是外公養的狗——小花。小花走起路來,尾巴一搖一搖的,我就喜歡去摸它。一摸,小花就回頭,我就趕緊縮手,等它回過頭去了,我又去摸,如此反覆,外公也跟著笑了。外公不喜歡說話,但喜歡笑,在這路上走走停停,隨時伴有祖孫倆的笑聲。
路還是原來的路,土還是原來的土,只是當初沒過頭頂的水稻,現在僅僅齊腰。而外公也在我最叛逆的這一年走了。我是愛外公的,他的離去讓我心痛。但我知道,有一個人,比我的痛要深很多倍。
小時候聽媽媽說,外公和外婆是自由戀愛的。那時我不懂什麼是自由戀愛,只覺得自由戀愛應該就是很愛很愛的意思吧。後來我知道我猜對了。外公外婆相濡以沫一輩子,從未見他們吵過嘴。外公彌留的那晚,外婆守了一夜,只是靜靜地望著,什麼也沒有說,或許是什麼都不必說吧。
我不知道半個世紀有多長,卻知道外婆老家已經嵌進牆壁去了的“喜”字是什麼樣;我不知道半個世紀有多久,卻知道所有關於外公的遺物都被外婆藏在櫃角捨不得丟。
突然覺得,也許真真的愛,是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的。於是我默然地拿出手機:“菁,我們暫時分手吧……”
在那熟悉的稻香中,我鹹鹹地笑了。
那一瞬間的稻香,回憶很長,我知道了我所要走的方向。
瞬 間
朱澤邈
十一月的風,一夜間驟變成了冬天的使者,夾帶著來自北方大陸的蕭殺之氣掃來,鑽進我的脖子。
本不情願與母親出來散步,可她執意拉我出門,說是難得一日閒,也得出門走走。我拗不過她,只得隨母親下了樓。
望著母親脖子上那條紫色的圍巾,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我不願穿高領毛衣,脖子上空空如也,任冷風侵入,也無可奈何。母親看著我蜷縮的樣子,笑道:“早叫你多穿一件,你偏不依,凍著了才好呢!”
我無言以對,只得哈了一口白氣。
寒風捲起了路邊枯黃的樹葉,漫天飛舞。卻見母親笑著摸了摸頸上那條厚實的圍巾,背過手去,慢慢解下那一圈圈的纏繞。我正為母親的舉動而驚奇,母親卻已把圍巾完全解下,長長的圍巾讓我想起藏家人手中潔白的哈達。
正在我發愣之際,母親向我伸出了手,踮起腳尖,輕輕地把圍巾裹到了我的頸上。我一震,低頭看到了母親的眼睛。此刻母親那雙略顯渾濁的眸子正將流露溫情的目光投向我頸上的圍巾。
我瞬間感受到了母親給予我的暖意——那來自圍巾的溫暖還未被寒風完全吹走。
母親費力地把圍巾的一頭甩向我的身後,才放下她踮著的雙腳。我竟在彈指間已高出了母親如此多的一段距離。我想起了小時候冬晨依偎在母親懷裡的溫暖,那溫暖而今停留在了我的頸上——來自母親的溫暖而今已不能再從她的懷抱中去獲得。
因為我長大了。
因為母親老了。
我凝視著母親的臉,繼而意識到了自己的粗心,粗心到連母親頭上多了幾許白髮,都從未留意。母親的臉此刻洋溢著滿足的笑,她問:“這下不冷了吧?感冒可是不行的,會影響學習……”
這一瞬,我看到了母親那原本白皙的臉上黃暗的雀斑與細紋,我很愧疚。過去的歲月,叛逆的青春將我和母親分開,但現在我終於發現母親那條心靈的臍帶是一直連在我的心上的啊。
我伸出手去,牽住了母親乾皺的手。“走吧,媽。”
腳下的水泥路筆直延伸到地平線,我看見夏天稚嫩的棉花,如今已飄成了冬日堅強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