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睛
高一諾
我瞎了,就在昨天晚上。
這次不比以前,沒有一個人來看我。上次只是感冒發燒打點滴,就有絡繹不絕的人拿著補品堵在病房門口。而這次,他們知道我完了,毫無用處了。
我是a省最棒的攝影師,善於拍最底層的人最底層的生活,我看他們從泥潭中掙扎呻吟,卻樂得悠閒地照出他們的窘態。有好心人將錢匯給我,托我轉交給那些可憐的人們。至於我交沒交,你從我ck的領帶playboy的錢包就能看出來了。
昨天我開車去山區拍照,和我一很要好的哥們。開到半道兒,我下車站在山路附近抽菸,一晃神兒滾了下去,亂石割破了我的眼睛。聽別人說,就連那時候的我也是氣質非凡的。那別人又是如何看到的呢?原來我的好哥們,驚嘆當時的場景,沒有立刻救我,而是下意識的拿起相機,拍下了一組精美的照片,照片裡面的我漸漸閉上了漆黑的眸子,神情越發扭曲。哥們把這組照片取名為《絕望》,既點題又精煉,我也蠻喜歡。
我開始嘗試著過盲人的生活。其實這並不難。小時候院裡的孩子玩捉迷藏,我負責逮人,總能大獲全勝。因為小月的耳朵上別著一朵桃花,她身上有香味;阿亮總喜歡在地上匍匐前進,他身上有泥土味;狗子他爸爸愛喝酒,所以他身上有劣質菸酒味……我稍稍用用心,就猜得出所有人的故事。
過了兩天,我媽從鄉下來看我。我讓她送我回家。媽在廚房做菜,我獨自想著事情。突然聽到“噼啪”一聲,還有我媽倒吸涼氣的聲音,我急忙跌跌撞撞跑過去,握著她的雙手說:“媽,燙得疼不疼?”我媽一愣:“你咋知道媽燙著了?”我沒做聲,心想也許是因為心中有她了。上個月媽摔斷腿,來我這兒看病,剛見她的時候居然都沒注意她一瘸一拐,只埋怨她走路又慢了不少。
盲了的這些日子,我反倒不怎么煩躁了。沒有所謂的哥們兒親戚請我吃飯唱歌了,我就自己從腦海中構造點畫面。以前大家說我拍出來的照片死氣沉沉,現在我瞎著眼隨手一拍,我媽都拍這手說真亮真好看。我想,我沒開閃光燈啊,興許是因為心亮了?
後來,我聽說我那哥們開上了寶馬,成為了a省最棒的攝影師。我知道他是和我從前一樣有出息有前途了。可他是真瞎了,你們別不信。
其實,我瞎的一直都不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