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個月餅給父親

文/劉長虹

“娃,月餅我給你爹送去了,畫得太好了,太像了……”

在中山打工的十年里,幾乎每年中秋前夕,我都要用鉛筆畫個月餅,再用水彩染了,裝在信封里,花一塊兩毛錢,寄到到甘肅老家去。母親每次收到後,總會在中秋節當天燒在父親的墳頭。

常言道,每逢佳節倍思親。每每母親在電話里提起燒月餅的事,我的思緒,都會不由得翻山越嶺,飛向千里之外那個名叫麻池壩的小村莊,飛向我遙遠的童年……

我出生在80年代西北農村,一個玉米糊糊的王國里。那時,人們的生活過得相當拮据,大多數人家吃了上頓沒下頓,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勉強吃上一頓白面。於是,逢年過節,便成了我們那時孩子一年當中最值得高興的日子。

不過,再窮的時代也有富人。記得我上國小的時候,班上有個幹部的兒子,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富家弟子。他過年有肉吃,中秋節有月餅吃,讓我們這些窮人的孩子,煞是羨慕。都是同齡人,看著別人有好吃的,當時不懂事的我們,回家難免在父母面前一場哭鬧。但哭歸哭,鬧歸鬧,父母哪有錢給我們買肉、買月餅吃啊!

記得有一年中秋,為了一塊月餅,我就在父母面前狠狠地哭鬧了一場。鬧得實在受不了了,父親只得答應給我買月餅吃。但他把衣服褲子口袋都摸遍了,就是沒摸出一分錢。還好,父親是個畫匠,最終沒辦法,他找來一張乾淨的白紙,給我畫了個月餅。父親給廟裡畫神像多年,畫畫技藝頗高,看父親畫得惟妙惟逼真,栩栩如生,正在哭鬧的我,也就破涕為笑了。更值得自豪的是,當我把父親畫的月餅帶到學校後,同學們都對我刮目相看,就連那個他爹當幹部的富家弟子也不例外。後來,那個幹部弟子,還居然拿一個真月餅,跟我換走了父親畫的假月餅。

通過父親的這幅月餅畫,我終於吃上了月餅。這是我畢生第一次吃月餅,那個滋味,至今想來,依舊回味無窮。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件事,我愛上了畫畫,一有時間就纏著父親教我畫月餅、畫水果、畫豬肉……總之想吃啥,就學著畫啥。

這樣一來,時間久了,我畫畫的技藝居然有了很大提高,並且上國中後,我畫的月餅,還在一次全國性的美術比賽中獲了獎。當我把燙金的獲獎證書帶回家後,父親把它貼在家裡的中堂背後,給祖宗磕了個頭,說:“祖宗啊,看來我的娃比我有出息啊!我畫了這么多年,還沒得過了什麼獎呢!”平日老實巴交的父親,從此萌生出了一個夢想:就算炸窩賣鐵,也供我讀書,供我上中央美術學院,讓我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畫家。

為了這個夢想,我不管是在畫畫方面,還是學習方面,都很用功。但是,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我國中還沒畢業,父親就被一場車禍奪去了生命。

父親是家中唯一的頂樑柱,柱子一倒,我的書自然就沒得讀了。退學後,子繼父業,我也成了一個畫匠,也靠給廟裡畫神畫像為生。不過,我心中的畫家夢,從來都沒熄滅過。在堅持繼續堅持畫畫的同時,每年中秋節,我都會畫個月餅,燒在父親的墳頭。

直到後來,掀起了南下打工熱,為了生計,我也南下中山打工了。由於沒多少文化,跟大多數農民工一樣,我起早摸黑,靠力氣吃飯。但唯獨不同的一點就是,為了不讓天堂的父親失望,我一直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畫家夢,且依舊在每年中秋節來臨之時,都會畫個月餅寄回去。

時下,又快到中秋節了,在中山打工的我,今晚又為父親畫月餅寄了。爹爹,您在天堂還好嗎?娃畫月餅的技藝又進步了,您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