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發現

晚春的天,最是乍暖還寒,若一不小心再碰上場大雨,那可真是“悽慘”二字也不夠形容的情境了。不巧的是,我就是在這樣的場景下與她相識。說是相識,但我並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類植物,會開出怎樣的或質樸或嬌艷的花,只是見她很不惹眼地長在我放學路上的地磚縫隙里,是在城市瘋狂的“現代化”下苟活著的一絲自然的訊息。此刻,她正在暴風雨的狂怒中微微瑟縮著,在這個我裹著棉衣,打著雨傘仍覺寒冷的天氣,她張開雙臂,以弱小的身軀迎接這並不公平的戰爭,我幾次看見她矮矮的莖被風吹得折向地面,又被接踵而至的大雨砸得片片葉子都染上泥水,然而她的根卻始終扎在土裡,她仍在戰鬥。我停下了腳步,我裹著棉衣打著傘站在旁邊,膜拜這生命中最偉大的抗爭,我知道我的傘足夠她平安度過這場暴風雨,但我更知道我沒資格這么做,這個用生命寫下的奇蹟是屬於她的,也只能屬於她,任何人都無權干涉,只因這是她生命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所以我只是在那兒等著,看著,看她衣袂翻飛,看她傷痕累累,看她一身疲憊,看她戰鼓重擂。我看見她從地上撐著手臂站起,微笑著對我說:“這沒什麼,這就是你將來會面對的人生,一定記得,摔倒了無所謂,只要能爬起來就好……”我看見她又一次摔倒地上,我看見她又一次站起……不知過了多久,風漸漸止了,又一會兒,雨也停了。烏雲散開了,陽光不偏不倚地灑在她身上,她身上的小水珠散射著光,像是一枚枚勳章,無聲地稱頌著她的事跡。某個夏日,在上學的路上突然又想起了她,跑去看她時驀然發現,一朵艷麗的花盛放在她枝頭,旁邊三兩個小花苞看似柔弱,實而蘊藏強大的生命力,像,當年的她。

( 張冉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