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一夜梧桐雨

聽,那一夜梧桐雨

又是這樣的一個夜。靜得幽深,靜得淒迷。

夜涼,月寒如水。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

多少個無眠的夜晚。我終日獨坐長生殿,憑欄遠望。我想、我思、我念、卻怎么也換不回我的玉環。

"那......那一切都憑娘娘吧!"

披上件厚重的外衣,卻暖不了寒冷的心兒。每當我閉上眼睛,就總會想起那一夜——那令人恐懼的一夜:馬嵬坡前,三尺白綾,一抔黃土。

“為什麼!”

我握著拳頭向天吶喊,問得天黑雲淡;我向地質問,問得草木凋零。我一個行將入土的老頭,為什麼就不能讓我抱著溫玉老去。

披著錦衣,獨自在夜雨的長生殿踱行。秋雨可以都得石破天驚,卻不能浸潤我內心的槁木。

我——唐明皇李隆基,最後卻也只能落到個如此下場。

“皇上,龍體要緊!”身旁的老奴勸慰道。

我什麼也沒說,我還能說什麼,我什麼也說不了了。

轉過廊回,突然看見一棵敗柳:泛黃的枝葉俯首低眉,任由夜風秋雨的捶打,瑟瑟發抖。忽的一陣疾風驟雨,幾根枝條隨風而去。這莫不是我的寫照?

我的指間輕觸滄桑枯老的柳樹,臉頰貼在了奇嶇粗糙。那一刻,不為相思,只為尋找一絲的安慰。

“皇上,奴家的一曲《梧桐雨》彈得好不好?”風傳來她的聲音,甜膩而又溫存。

“好……好……愛妃彈得最好了。”我流著淚對著風回答。

那都是不知多久以前,就在這個園中,就在這棵樹旁,她為我彈得梧桐雨,曲音吹得滿園是風,舞得滿園是水,就在那風生水起的交匯處,她在叢中笑。

縱然七海連天,也終會幹涸枯竭;即便雲荒萬里,也終會分崩離析。那,什麼是永恆。環兒,你這一去,到底是永恆的終結,還是永恆的延接。

罷了,我不問了,我問的青山老去,問得海枯石爛。我不問了,要怪,就只能怪我。怪我的私心在緊要關頭反噬一口,讓虛構的天長地久頃刻崩猝。

帝王,終究愛的,還是江山。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隔君天涯,君隔我海角。環兒,如果,你不是楊玉環,我不是李隆基,你和我應該會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吧!

伊人已化蝶而逝,閃如彗星之忽速,艷如桃花之絢爛,只留下一縷縷淡淡的煙痕。

幾許牽掛,幾許惆悵,幾許無奈,幾許感傷。

這一霄,雨和人緊廝熬,伴銅壺點點敲,雨更多、淚不少,雨濕寒梢,淚染龍袍,不肯相饒,共隔著一棵愁柳直滴到曉。

我跪在泥濘中,掛在疏桐上的缺月早已隱去,望著既白的東方,我竟無處可話淒涼。

來!環兒!你要聽好,這一刻,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就讓我以天為弦,以地為琴,為你彈上一曲《梧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