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草

那年冬天,做點小得不能再小的買賣,卻要每天凌晨一點多鐘順著長長的盤山道趕往集市占地盤。天黑,路長,騎不上腳踏車,路邊的墳丘依稀可辨,恐懼包圍著膽小的我,為了給自己壯膽,我聲嘶力竭地唱歌,當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歌曲優美的鏇律里後,就能忘記一切,沒有恐懼。那個時候,我常唱的是周華健的《忘憂草》、《風雨無阻》。

十年前,我還在師範學校里讀書。那個時候,學校很注重我們的基本功訓練。早自習課上有20分鐘的練字時間,學生輪流到前面黑板上寫粉筆字,其他學生在座位上寫毛筆字。有朗讀訓練時間,每天早上幾名同學到講台上演講或者讀文章。還有學歌時間,班裡的文娛委員組織學唱歌曲,當然學的都是流行歌曲。那個時候,沒有mp3、mp4,我們所能接觸到的文娛項目很少,校園文化生活單調且匱乏,直到97年我們要畢業了班級里才安裝上電視,電腦則是直到畢業都沒見識過的東東。那時候,只有每天下午課後播音的“校園之聲”廣播站豐富著我們的校園文化生活。播音員們很聰明,一段校園新聞、文學欣賞後,常常放上一本流行歌曲磁帶,循環播放,自己忙自己的業務,於是,二師小小的校園就沉浸在流行歌曲悠美的鏇律里了。

第一次知道周華健是在師範二年級那個夏日裡的一個黃昏,那天熱得出奇,心情煩躁卻無計可施。師範學校男生少,女生多。我這個人很現實,知道畢業後找女朋友選擇面小,更知道畢業後我身邊的婚配資源狀況是前不見古人後沒有來者,想勾引個滿意的媳婦難度很高,於是面對身邊如雲美女,也想取一瓢飲。但怎奈自己長得不咋地,追求女孩的路漫漫我好個上下求索卻總不見終點。那天,疲憊地躺在宿舍床上的我,像極了一個麻木的近乎天然的白痴。校園廣播裡播放著鋼琴曲,我聽起來卻是亂亂的,就在那個時候,廣播裡突然傳出了一個人的一首歌,聲音清晰純樸,潔淨透明。沉浸在他的聲音里,世界仿佛都透明了,心胸也仿佛寬廣了,而歌詞對於當時的我卻更像是一塊創可貼一樣細緻入微,來得恰到好處。

後來我知道那個人就是周華健。

還記得那首歌的名字叫《忘憂草》,鏇律舒緩而低沉,顏色有點灰。第一句是:“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份。”

好喜歡這樣的句子,好迷戀這樣的感覺:一生等待的不過是那么短短的一瞬,輕輕地一個擁抱,哪怕從此天涯海角,某年某月的邂逅,還能夠淡淡一笑。

在那個夏日的黃昏里,還不曾得到過心愛的女孩擁抱的時候,卻突然強烈地渴望起多年之後的邂逅來,那天荒地老、目光瀰漫的好時節。

我知道,是周華健讓一切都有了生氣,即便是沾滿灰塵、悶熱壓抑的夏日都變得異常的美麗,我不再去想那個女孩,即便是在萬籟俱靜的夜。

後來,又一次聽到周華健,是在一次口語課上。師範學校沒有升學壓力,老師們上課也上得隨意輕鬆。口語老師是位剛剛大學畢業的美麗女教師,梳著披肩發,愛穿大紅色的衣服。或許她喜歡聽歌,在她的課堂上,有學生答不上問題時,她總會笑著說:“唱個歌吧”。一次,班裡的一個很帥氣的男生榮幸的被罰唱歌,他瀟灑地走上講台動情地唱起了《風雨無阻》。那個時候,這個男生正沉浸在甜蜜的戀愛里,誰都知道,他是唱給女朋友的。男孩目光專注地盯著女孩,女孩把頭埋得低低,然後,全班同學就都靜了下來,連口語老師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微笑著後退了幾步站在牆角,認真地聽。男孩的聲音也更空靈而飄逸起來。“給你一條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讓我走出一片天空,讓你盡情飛舞放心的追逐。愛是漫長的旅途,夢有快樂夢有痛苦,悲歡離合人間路,我可以縫縫補補……”唱罷,男生先起鬨,女生就鼓掌。於是,《風雨無阻》就成了班裡的經典曲目。儘管後來那個男孩又移情別戀,參加工作後甚至做出了猥褻學校里小女孩的事情而上了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調查,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但現在一聽到這首歌,就能想起20來歲的他,那純純的目光,那動聽的鏇律……

當歷經多年,這些歌已經深埋心中,再也揮之不去的時候,回過頭去,周華健依然一如既往地坐在那把曾經的高架椅上,懷抱吉他,凝望遠方,依然在深情地唱著舊時的驪歌:“美麗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是的,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往日的校園生活已不在,留給我的只是忙忙碌碌的生活。幸好周華健還在,周華健的歌還在。就在這一回頭間,舊日滄桑統統回到眼前。以前以為已經忘記了的青春往事依然還牢牢地記在心間,一時間竟不能自己,淚流滿面,淚眼模糊之間,似是有風吹過,卻是怎么也吹不走周華健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