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已記不起或當時根本沒有看清她的容顏，但她那副很柔美的嗓音卻依然在我耳畔盤鏇。
或許是天空正下著雨的緣故，這個周末的晚上家惠百貨並不很熱鬧。一樓的售貨處顧客稀零，只有幾十個售貨員站在自己的攤位前，但電梯前的小舞台邊卻圍了好多人。
那時候，家惠百貨剛成立，周末常常搞活動，抽獎啦，卡拉ok大賽啦，跳舞啦，為的是吸引人前去消費。周六周日晚上我們沒課，那段時間，佳惠是我們常去的地方。
那天晚上，佳惠的小舞台上，是一場卡拉ok大賽。我們去的時候，一個10左右歲的小男孩正在那裡唱一首好象叫《齊天大聖——猴哥》的歌。可以看得出小男孩是精心準備的，一身黃色綢緞的“猴”服，手握金箍棒，在台上邊表演邊唱。動作熟稔，滑稽里滿是認真。台下，小男孩的親友團不時地賣力鼓掌——的確，小男孩的表演精彩極了。小男孩表演之後，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是一個小伙子上場。主持人介紹，這位選手是師專學生，演唱的是《驪歌》。小伙子演唱的也很賣力，唱到高潮處，聲嘶力竭，捶胸頓足，一副痛苦狀，腰弓得臉幾乎就要貼到了舞台。台下，小伙子的親友團是一大幫青年男女，應該是他的同學吧。他們在台下時而應和著唱，時而熱烈鼓掌，間或還弄幾聲口哨。受到同伴們的鼓舞，小伙子更動情了，脖子上青筋暴起，嗓子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破掉。《驪歌》讓他演繹的痛苦極了，一曲唱畢，小伙子站起身來，卻是一臉的笑，在同學們的喝彩聲中，瀟灑地下台。
第三個上場的一個女的，30多歲的。女的是做什麼的、叫什麼我沒在意。後來想在意的時候，主持人卻已經不再介紹了。
這個女的上台後，舞台下還是在嘈雜的聲音。音樂節奏響起，台下沒有人鼓掌，沒有很多人呼號。大多數人的表情開始鬆弛下來，回頭左顧右盼，還有人開始散去。
舞台上的球狀霓虹燈寂寞地鏇轉著，斑駁的光線陸離而怪異。女人開始唱了起來。我沒有聽過這個歌。
外面下著雨，猶如我心血在滴，愛你那么久，其實算算不容易。就要分東西，明天不再有關係，留在家裡的衣服，有空再來拿回去。不去想愛都結了果，捨不得拚命找藉口，不勉強你再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膀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的哭出聲音！我可以抱你嗎寶貝？容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你也不得已，我會笑笑的離去……
女人唱歌的時候，目光高高地越過台下的人群，眼睛木然而虛無的望著前方。女人靜靜地站在舞台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偶爾用手撩一撩遮在臉上的捲曲頭髮。
其實她唱得不怎么好，有時還會跟不上節奏。但她的嗓音有如淙淙溪水沖刷山澗發出的清脆，透著悅耳的瓷質，唱得也很投入，很專注。樂曲高潮來臨，這是一首令人情感備受壓抑的歌曲，“我可以抱你嗎愛人，讓我在你肩頭哭泣，如果今天我們就要分離，讓我痛快地哭出聲音”，聽了使人心情激動，心緒悲悽難耐。不是不愛，為了成全一種愛而轉身離去。仿佛那該是大吼抑或大罵幾聲才能發泄心頭的抑鬱，可又刻意壓抑在心，無法排遣。用微波粼粼掩飾心底最深處的驚濤駭浪。
我忽然愛上了這首歌，那悽美的鏇律仿佛早就很熟悉，我忍不住湧起一股衝動，輕輕地跟著女人的鏇律哼唱起來。或許我的小聲哼唱在這個寂靜的現場有了點刺耳，有人扭頭朝我望來，台上的她也向我投來了目光。我看到她的眼神由疑惑到詫異，鏇即又冷漠的拋開——我無從解釋我是怎么了，不知她怎么看我這番舉動，我只是在心裡全身心地融入她這首歌給我帶來的全身心地感動。
音樂戛然而止。她小心的放下話筒，邁下舞台，頭低低的，步履顯得沉重，給人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等音樂聲再響起的時候，我竟無心再看新的節目，我的視線仿佛受著牽引不由得落在她的手上，我看到，她手指間競夾有一支燃著的香菸！心裡感到被什麼刺了一下隱隱作痛，我的目光也凝重起來。
舞台上歌曲依舊悠揚，現場氣氛又熱烈起來。她對這一切視若未見，背對這舞台，呆呆的凝望著遠處的顧客以及比顧客更遠的窗外，菸頭在她的唇邊忽明忽暗，繚繞的煙霧清悠悠的，像供奉佛前的香菸那般純淨。
她不會想到，她已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我的思緒很雜亂，剛剛蓄起的一份恬靜在一點點破碎，煩躁和憂傷重新籠罩我的心頭。這首歌使我黯然傷懷，想起很多……更重要的是由於面前的她肆無忌憚的在公共場合吸菸衝撞著我不開化的靈魂，令我難以接受。雖然她與我毫不相干。縱然她有千萬條為自己辯解的理由，我都無法原諒她的失態，寬容她的放縱。
她吸菸並不老練，姿勢亦不瀟灑，甚至有幾次看到她瘦削的肩背輕顫不已，咳嗽，那一定是煙在作祟了。今晚，她的反常和毫無顧及，把一首歌唱得如此哀婉，那壓抑不住的淒涼，注定她是個傷心人，必定隱藏著難以排解、訴說的悲哀和苦楚。煙為愁，歌為寄託、懷念，她是在表達自己的一種銘心刻骨的感受，這感受是什麼，失意還是失戀？
散場後，走出來，天上雨正濃，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慢慢地走著，身後的佳惠已朦朧在雨中。不知怎么的，一股濃郁的憂傷卻上心頭；曾以為，早已過了聽歌感動的年齡，現在看來，很多時候，會有什麼東西會突然觸動我的心弦。
回到家裡，打開電腦，在擺渡里查找出這首歌，大吃一驚，忽然發現這首歌的原唱竟是張惠妹——那個一襲紅色短衣短褲，在廣告裡瘋狂蹦跳的著唱“一見你就有好心情”“come，come給我感覺”。那么野味十足的張惠妹怎么唱了這么哀婉幽怨的歌呢？
我可以抱你嗎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