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記憶也能搬離,那該有多好……

一個女孩的十一歲——

那一年的夏天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來得遲些。

街角的梧桐仍然是一片寂寞,絲毫沒有夏天綠葉蔭綠的熱鬧景象。十一歲的小女孩邁著疲憊的步伐慢慢地從校園裡出來。

校門口一片寂靜,連一聲鳥叫也沒有。

她蘋果般的臉頰撒謊能夠掛著幾滴淚珠,眼睛明顯地紅腫起來。

今天又是學校召開家長會的日子。

年輕的黃老師皺著眉頭說:“河智苑,是怎么一回事?你的爸媽都很忙嗎?學期快結束了,卻從來沒有來開過一次家長會,也沒有聽過一次電話……”

小女孩默默地低著頭。

“唉,真不知道現在的家長都是怎么當的……”黃老師的身影轉入樓梯的時候不滿地呢喃了一句。

她的心像是被針刺一樣地赤痛。

親愛的媽媽,總是打扮得非常時髦的媽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常常地徹夜不歸,一回來就和爸爸吵架,用高分貝的聲音斥罵爸爸“廢人,沒出息”,已經有多久了,她不再可以鑽進媽媽的懷抱里嬌憨地撒嬌了……

而可憐的爸爸,常常一個人喝悶酒,布滿蜘蛛網一樣的紅絲的眼睛讓人無端到覺得恐怖……

呼……小女孩長嘆了一口氣。小小的臉上顯露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憂愁。

在巷子底的家越來越近了,是一片黑沉沉的暗。

媽媽不在家,爸爸喝酒去了,又是用泡麵當晚餐的時候了。

她摸索著用鑰匙打開了門,利落地燒水泡麵,就在掀開碗面的時候,她聽到了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一陣濃香撲面而來,濃妝艷抹的媽媽走了進來,站在門口,冷冷地環視著昏暗的房屋,問:“你爸爸呢?”

“媽媽,你回來了!”她欣喜地站了起來,眼睛裡滿是雀躍,打翻了剛泡好的泡麵。

“嗯,你爸爸呢?”媽媽卻似乎是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不帶任何感情的問。

“爸爸他,很快就會回來了!”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爸爸又到哪一家小酒館去喝酒了。

“哼!”媽媽不再說什麼,身子往後一退。

“媽,你不進來嗎?”

站在門口的媽媽猶豫了一下,終於她搖了搖頭,走出了昏暗的屋子。

“媽——媽——”小女孩在心裡狂呼,可是喉嚨卻好象被什麼哽住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十一歲的心靈開始懂得了“殘忍”這一個詞。

後來,臭氣熏天、打著酒嗝的爸爸回來了,他沒有走到臥室,一撲身倒在了泡麵油膩的湯漬上,呼呼地睡著了。

小河智苑無力地撥弄著爸爸高大的身軀,清亮亮的眼淚一串一串地落下。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媽媽,有一天,爸爸青筋暴漲,聲嘶力竭地說著酒話:“哈——哈——那個賤女人終於跟男人跑了,跑了——”

再後來的某一天,爸爸也不見了。

空蕩蕩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小河智苑一個人。一個親戚偶然過來,才立刻通知了鄉下的奶奶,那時候,她已經有三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慈祥的奶奶一見面就緊緊地摟住了她,就在那一年,她搬離了這個城市。

如果記憶也能搬離,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