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了腳步,面前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灰霧,森森的陰風吹得人毛骨悚然,卻仿佛還能聽到依稀的流水聲。“到了嗎?”我悄聲問道。
“過去吧。”冰冷的言語中沒有夾雜著任何的情感,“吱呀”一聲,冥界的那扇沉重的大門就這樣在我的身後關上了。在驚惶的人群的簇擁中,我走上了奈何橋。視野在這裡一下變得寬廣起來,那塊三生石,那對閻羅殿前的石獅,他們銳利的目光似乎能夠直接穿透每一個鬼魂的內心。莊嚴的大門後傳出的幾聲若有若無的悽厲的慘叫聲,更讓人越發得戰戰兢兢。
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帶到判官面前,是如何地看著他在生死簿上勾下那一筆,不過現在,我開始在這裡生活,在這個曾經讓我嚇到面如土色的世界中重新找尋著自己。雖然冥界在人間被描繪得慘絕人寰,可那只是無知的人類愚昧的想像,冥府和地獄之間,並不能劃上等號。只要不是大善大惡之人,冥府都會是他們最終的歸宿。無數的靈魂在這裡生活著,勞動著,只等待命運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能夠再次踏上生命的行程。一百八十一年零六個月的時間裡,勞動成為了我生活的主鏇律,而它更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艱難甚至折磨;而這一百八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勞動,只為了夢想中的天堂。那夢幻般的神殿,是讓多少人魂牽夢繞的樂園,那裡的一草一木,僅僅是匆匆地一瞥,卻都在我的腦海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喝吧孩子,忘了這裡的一切,回到塵世中去吧。”是孟婆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我的胃中,那碗渾濁的液體正在翻江倒海般的涌動著。這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並沒有隨著那碗湯而消逝,卻伴隨著我,開始了我的新生……
人間,時間的洪流依然永不停歇地向前奔涌而去。躺在病塌上,這幾十年里,我看著那一片片荒涼的塵土在我的眼前變為一棟棟高樓,過往的繁華在我的腦中如幻燈片一般回放,我的今生,沒有遺憾。也到該撒手的時候了,我的夢想,那座被無數人追捧的聖域,我來了……
天堂,承載著我前世今生的渴望。而當我真正站在這片雲層上時,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分量。這片被無數的宗教和信仰者讚頌的地方,的確美得無與倫比。她的任何一處,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點綴,都是不可多得的絕世的藝術;哪怕只是挪動分毫,都會打破她的雍容華貴;哪怕只是一根小草,其身上都有說不出的氣質。無論是在視覺上,還是內心深處,天堂的確是完美的。
當我在這裡生活了一周后,我開始懷念冥府。忙碌永遠比空閒好,在這裡,我只能用大把大把的時間來享受著這些空虛的物質,生活似乎開始變得平乏,好像一個高速運轉的齒輪被突然從機器上卸下,我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空虛的現實背後,我的另一個夢想也開始破滅。當我有一天聽到兩個天使在商量如何從我們的生活中漁利時,那些崇高的品質高尚的人性頓時碎的一塌糊塗。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在這裡我看不到人們的笑容,看不到他們從內心裡散發出的滿足,人人都戴著一張相同的面具,那千篇一律的笑容背後不僅僅是人類,甚至是神的無窮的貪慾;那幾分生套的客氣是掩飾不住的厭煩,而在冥府,即使只是靈魂,即使只是匆匆的過客,都能讓人感覺到真實的存在。
“我希望能夠回到人世中。”站在天堂至高無上的神的面前,我扔出了一句冷冰凍的話語。
“為什麼呢?這兒的生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如果有什麼要求你可以告訴我,我一定可以滿足你。”他滿臉堆笑地看著我,使他那張肥臉看上去越發得像一隻發霉的豬頭。
“收起你的虛偽,我想這裡的冥府,離開應該是我的自由吧。如果你還要什麼交換條件的話,我想我在天堂剩下的生活費用應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吧。”
……
在虛無的天空中,我仿佛看到思緒在一點一滴地被剝離,冥府的生活,天堂的經歷,都在風中化為塵土。這是那個所謂的神提出的第二個條件,但我無悔。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聖域,也好,就這樣。在我的新生中,不再找天堂……
簡評:不再找天堂,文章里透出作者很多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