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春光里

銀色的童話還沒有遠去,春雷就響了。仿佛號角一般,動物們都傾巢而出,花兒草兒樹兒都長出了手腳,急煞煞奔春天來了。醞釀了一冬的激情,能不著急么?春姑娘發來了請柬,綠的紅的粉的白的。這樣的盛情相邀,你是不會猶豫的,更不會拒絕。走,到鄉下賞春去!

春風浩蕩,麗日中天。到處瀰漫著春天的體香。春光是奢侈的,點綴在枝頭,流淌在山野,明亮在眼裡,溫馨在心間。徜徉在春光里,你的心事也開始萌芽瘋長。此時,僵硬的大地已變酥變軟。屋前屋後的空地上,村外的溝渠邊、野山坡,小草開始探出嫩綠的腦袋。苦苦菜、車前草、大碗碗花、蒲公英,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都從土裡拱出,或白或黃或紫的芽芽,那樣鮮嫩的綠呀,半黃才勺的淺綠。說是淺綠,更似鵝黃,是春天的底色嗎?草色遙看近卻無。你有些失望,別急,待春風撫一撫,摸一摸,要不了幾日,那些草們就會漫天蓋地舒展開來,綠手臂搖著,綠身子擺著,搖擺得人心裡直痒痒。你會明白春天正一日日地變濃變深,變得萬紫千紅。

春光一吻,油菜花金燦燦地笑了。這種鄉村最美的花,見縫插針地開在路邊,村前村後的空地上。放眼望去,一畦畦油菜花肆意地泛著金黃。千千萬萬朵啊,哪裡數得清。想這菜花,真像烈性女子,烈火焚燒般地蔓延開去,愛恨情仇立場分明。它行雲流水般漾動著,絹質的花瓣薄如紗,一捅就破。風過處,燦黃的花浪錦緞般鋪展開來,像舉行盛大的舞會。時有蜜蜂跌進花蕊間唱著鬧著,蝴蝶在上面舞著蹈著,它們時而在菜花間躲藏,時而飛起,演奏著春天的樂章。有芬芳襲來,稠得似蜜,人漸漸地被融化,融化成菜花下的一撮軟泥。你突然有種衝動:做株菜花吧。

一壟壟麥苗扯著脖子長,泛濫著蔥綠。屏住呼吸,抽條的聲音此起彼伏。一位老農正坐在青翠的麥田邊,指間夾著一支煙,慢悠悠地吸著,痴痴地看著,時不時和那些正在抜節的青壯的麥苗絮絮地嘮上幾句。或許,這時的麥子就是他眼中的孩子吧?他想的是,金燦燦的麥粒和黃澄澄的菜籽。你想的是,這翠綠,這金黃,是何等的奢侈鋪張。

這色彩,到底單調了些。你往村里一走,屋後突然探出一株桃花,被輕薄的蜂蝶狂吻羞得通紅。朝陽的花兒粉嘟嘟的,陰處的花彩顯然淡了,幾近白色。只有花蕊處,才隱約可見一抹粉紅,淺淺淡淡的粉紅,一抹一抹的,像輕染上去的雲煙。有風從枝條間襲來,從花蕊的顫抖中窺見桃花羞澀的心事。“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詩句從唇齒間溢出,你是為崔護的痴情所打動,還是為他未謀“人面”而惋惜?那梨花也擠眉弄眼,生怕你遺忘它似的,爭先恐後地綻出淡白和濃白。花開得正好,有時是層次分明的濃淡相間,有時是疏密有致的內斂克制,有時是毫不吝嗇地恣意開放,讓你目不睱接,叫你懷想每朵花的愛情故事。這樣想著,村莊分外妖嬈,格外動人。

池塘邊是要去的。羞答答的柳姑娘靜悄悄地爆出了金黃嫩綠,綠黃未均。細小的綠苞兒,米粒樣地黏在枝條上。它最沒耐性,只微風一熏,枝條就柔曼起來,在清澈的水上搖過來晃過去,水中嘟嚕嘟嚕的蝌蚪,難道是它揮灑出來的水墨畫嗎?不遠處,牛在坡上,炊煙正裊裊升起。

是誰驚醒了春水的夢?春水活啦!呵呵,是鴨,紅掌撥清波,撲稜稜把水花抖落成無數的碎金片。興致盎然的春色就這樣風生水起,香濃而來,真想和東坡先生對詩呢!

這個時候的孩子是最忙的。他們常常按捺不住興奮,在花間上演“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的鬧劇。“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傍晚的郊外,紙鳶和笑聲比翼齊飛,貪玩的孩子踩傷了腳下的小草。有的孩子索性到塘邊掬上一捧黑精靈帶回家,讓蝌蚪游進他香甜的夢裡。“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就連那些懵懂無知的孩子也和媽媽一起在種瓜呢!你好象走進唐宋的春天,情不自禁想作詩填詞。

縱使春情漫漫,鄉親們也是沒有閒情品賞春光的。阿婆從屋檐下取下掛了一冬的粳稻穗,再解開去年準備的扁豆黃豆綠豆以及黃瓜籽南瓜籽東瓜籽,等待雨水播種。阿爸從老屋裡拿出木犁,坐在石頭上將犁尖擦亮,牽著耕牛,無比歡欣地行走在田壟間。那犁鏵有情也有義,走出了一道道流淌著汗水的犁溝,那是青春流動的曲線。彎弓的犁鏵,是希望的彩虹。光亮的犁鏵,是豐收的憧憬。他們耕耘美好的春光,也耕種滿懷的希望。

此情此景,你,還有我,是不是也該握緊犁耙,攬春入懷,描繪藍圖,耕耘足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