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表叔,二十來歲,個子不高,剃著光頭,圓圓的小臉上鑲嵌著一對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他靈活得像猴子,幾丈高的大樹,他三手兩手就能爬上去。人高的柵欄,一跳就過。他能用一隻腳尖著地,把另一條腿曲起來,像跳芭蕾舞一樣在原地打轉轉,快得像陀螺一樣。
可我,並不喜歡他。
去年夏天,他來我家,屁股還沒坐穩,就說:
“表侄,我們吃冰淇淋去!”
“你有錢嗎?”我問。
“沒有。但一路走去,就會有的。”
“你想做賊?”
“不,不,寡人可從不乾那種事!”
“那你從哪弄到錢?吃冰淇淋可要好幾塊錢呢。”
“山人自有妙計!你跟著我走就是了。”他拿起一個特大的塑膠袋,拉著我就出門了。
當我們經過一個住宅區時,表叔說:“現在我們去取錢。”
他領我走進第一撞樓的第一單元,恰好碰到一個老太太。表叔說:“老太太,你家門上塞的那些廣告紙還要嗎?”
“不要,不要,你拿去吧。”老太太說。
表叔順手就取了下來,足有五、六張。大的,小的,厚的,薄的,紅紅綠綠,五顏六色。他把它們塞進了自己的大塑膠里。又走到對門那家,那家沒有人,他自言自語地說:“肯定又是不要的。”又把那些廣告紙裝進袋裡。然後上二樓,二樓幹完了上三樓……他那取廣告紙的動作之快,就像打迷宗拳一樣。到了頂層,碰到一個老爺爺。老爺爺用一種討厭的眼光打量了我們一下,問:“你們是來散廣告的吧,我的門上塞的夠多的了。”表叔回答他一個字:“不——”還拖著長音。順手就拽下那些廣告紙,往袋裡一塞,轉身就下樓。
我實在跑不動了,天氣又熱,就在樓下轉悠。表叔進了一個單元又一個單元,大塑膠袋漸漸地鼓起來,我有些不耐煩了,就說:“等你跑完所有的樓,我也熱死了,還吃什麼冰淇淋!”
“那我們就來個快一點的,”他說,“走!”
我們走到大街上,卻碰到了散廣告的人,還真不少!幾十米就有一個。過路人拿著廣告看一眼就扔了,有的不看就扔了,有的乾脆不要。表叔從這個散廣告的人手裡拽一疊,又從那個散廣告的人手裡拽一疊。對方不但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走完這條街,他又轉回來,做著同樣的事。我說:“你為什麼不乾脆一下子把他們的廣告都拿來呢?”
“那不行,”表叔說,“如果讓他們的老闆知道了,他們會倒霉的。”
說著說著,大塑膠袋已經裝得滿滿的。我們去了廢品收購站,倒出那些廣告紙來過秤。我忽然發現裡面有許多信件。就問表叔:“你怎么把人家的信件也收來了?”
“這是從信箱裡掏出來的廣告,”他說,“現在通訊這么發達,還有誰寄這種普通的信件呢?信封里也是廣告。”
我不放心,隨便抽出一封,拆開一看,廣告!
收購站的人把廣告紙秤了秤,15斤,每斤4角,共得6元。我們每人吃了一個冰淇淋。
冰淇淋雖然吃了,不知為啥,我心裡總是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