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薇
又是一年寒冬時，又是對新年深深的期盼，猶記得幼時。
“奶奶，我回來啦！”這是姐姐的聲音。每年三十，她總是最後一個到家的。我跟妹妹忙放下手中的報紙奔向院子，撲進姐姐懷裡，“老規矩的~”姐姐捏一下我的鼻子，又把妹妹抱起，從車箱後拿出了大包零食，都是我們的最愛。這將是三十晚上看春晚時候的乾糧。
哥哥從廚房冒出來，“姐！”乾脆利落，他手上沾著滿滿的麵粉，壞笑著從姐姐臉上划過，一道白手印……“你個小蹄子，欠揍啊！”一陣鬧騰，好不熱鬧。果然，最幸福的時光……
姐姐回來後，我們才都洗洗手，幫著哥哥做餃子和蕎麥饅頭。哥哥姐姐包的餃子形狀不一樣，卻都好看，所以，為了不毀掉大家的胃口，我跟妹妹就乖乖做饅頭……
似乎從我們都懂事開始，春節年飯的主食就都是我們四個孩子準備，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在另一個房間忙的不易樂乎，每年的年飯，總是移在中午，因為到了晚上，哥哥就要跟著姑姑回他自己的奶奶家，這一點，是我多年來總不能釋懷的事。唯一的那一次，我跟妹妹又哭又鬧，才好容易讓他留下來……
吃過年飯，領了滿滿的壓歲錢。貼春聯兒的活兒也交給我們了，哥哥拿著小梯子，老家的院門是很高的，哥哥爬上去，扯下一年前的舊聯兒，那已經經過一年的風霜雨打，褪去了艷麗的聯兒，就那般靜靜地飄落到地上，沒有聲息。我怔怔地盯著它出神，一年又過去了。“喂，喂，小丫頭片子又瞎想什麼呢！漿糊！”哥哥叫著我，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打趣他說：“在想哥哥能跟我一起貼春聯兒是不是在做夢，以前都是我一個人，以後也……”“對不起。”哥哥下了梯子，站在我面前，像個滿腹委屈的孩子，淚水似乎要奪眶而出。本來打趣的一句話竟帶起他的感傷。我知道，他心裡也不願離開。“呀呀呀……那個，沒事兒啦！沒辦法的事嘛！至少今天哥哥在我身邊啊……很開心了！”我忙抓住他的胳膊，左晃晃右晃晃，擠出一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假的笑容。
“我們這邊已經貼好了喲！”妹妹在內堂使勁兒叫喚。“走吧！”我拉起哥哥，也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表情。唉，難得哥在家，下午，跟著大人們去田野里的墳頭上祭拜祖先，似乎每一個墳頭邊都冒著煙，我想，在這個時候，寄託的不僅僅是哀思，更多的，是新年的祝福吧。“哥”，我拉拉在點紙的哥哥，燃燒過的灰燼隨著風到處飄，落在樹上，墳頭上，也落在我們的頭上、身上。“你相信存在著平行時空嗎？”“信啊！”“那平行時空里的我們在乾什麼呢？”火光搖曳，映得哥哥的臉紅撲撲的，他的眼睛裡似乎也閃著別樣的光芒。“不知道，或許也在做同樣的事吧！”他沒有抬頭，用一根木棍挑起還未燃盡的冥錢。這個年，怎么又添了些感傷呢。那些已經離開的人們，現在又在哪兒呢？
天還沒有全黑，早已爆竹聲一片了。這時候，似乎才感受到了新年的氣息。哥哥去離家不遠的小店裡買了很多煙花棒。夜，漸漸降臨，“來放煙火吧！”
院子的角落裡點上一根紅燭，用來引燃煙火棒。好美啊！火星噴射出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落在我們身邊。我們四個孩子在院子裡飛舞，院子裡到處有我們的笑聲和歌聲，也到處瀰漫著煙火留下的氣味，難得的團聚時光，還能剩下多長的時間呢？他們是我最親的人，但他們總有一天都會離開……竟有點不知所措，想的好多，看著手中一根根燃盡的煙花，感嘆：煙花綻放，從不為誰停留。似乎就是人生，絢爛過後，什麼都無法挽留，什麼都無法帶走，最後，只幻化做灰燼……只能剩下一個人……一個人……
我怔在原地，呆呆的。“著火啦！”我被猛然一嚇，姐姐妹妹和哥哥都拿著煙火棒對著我。“追你玩兒呢！發什麼愣啊！快繼續放，都放完！”這樣笑著，純粹的笑著，沒有雜質地笑著，真是件幸福的事。但越是幸福，便越是短暫……
洗漱完畢後，我們四個就躲進了我們的小天地。房裡很暖，奶奶早早開了空調，瓜果點心放滿了房間的桌子、凳子，一起守歲。春晚，是必不可少的，又是少不了的鬧騰，原本整潔的房間也被我們四個小壞蛋攪的亂七八糟。十二點，只剩我一個人還醒著，妹妹輕輕地打著酣，小臉兒肥嘟嘟的，好可愛，她的頭枕在姐姐的手臂上，姐姐睡得小心翼翼，但也似乎睡著了。哥哥在沙發上蜷縮著。我輕輕地捏捏他的鼻子，他的眉頭微皺，一會兒又舒展開來。從小到大，哥是對我最好的，多久了，他第一次陪我過年……
心裡有些酸楚，靜靜地趴在哥哥身邊……一種安心的感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即使有他陪著我，也依舊一個人……
除夕的夜，我又長大了一歲，又只有我一個人跨過了舊年的最後一秒。一個人的新年，還要這樣過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