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小亮一起在陽光下行走。
這是日本作家東野圭吾《白夜行》中的女主角西村雪穗一生中最大的心愿。
在小雪穗的心中,黑夜是陰暗的,因為總有那么一位自暴自棄的酒奴母親,因為總有那么一個熟悉得可怕卻又陌生得荒誕的中年男子,因為總有那么一個對一切都懷恨在心而卻於心不忍的自己。相比之下,白晝便要光明得多,因為在那溫柔得縹緲的陽光里,出現了那個憨實而可愛的桐原亮介。
雪穗拉著亮介緊張得滿是汗水的手,第一次感覺到了那若即若離的陽光,真真實實地,從孩子特有的嬌嫩的手心深處傳來,溫暖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所以,在亮介為了她而殺害了自己的生父的那一刻,雪穗毅然決然地握住了亮介顫抖不已的雙手,微笑著安慰亮介:沒關係,我會處理好的。不要怕,我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然後約定:19年的追訴期後,我們要手牽著手,再一次,一起在陽光下行走。
每每讀到這裡,我便不禁一陣心酸。好傻的雪穗,難道陽光下的就是光明嗎?你難道不曾看到身後被陽光拉得細長的黑影嗎?
突然想起課上見到的一則小故事。一隻母雞教導小雞們,好心有好報,真心從善,終有善報。點頭稱是的小雞們毫無防備,卻在艷陽天裡突遇老鷹的襲擊,一隻可愛的小雞失去了寶貴的生命。母雞後悔自己只做了正面教導,不曾提醒單純的孩子們:陽光下也可能潛伏著罪惡。
雪穗和小雞不一樣,她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為沒良心的母親付出,再怎么默默承受外來的屈辱,再怎么虔誠向善,罪惡依舊是罪惡,不會因為偶遇一顆善良的心就銷聲匿跡。然而,雪穗畢竟還小,她看不見自己所嚮往的“光明”之中人們的種種惡行。
是啊,是啊。大白天就沒有犯罪行為嗎? 光天化日之下就一定不會有徇私枉法的事情嗎?謬也,謬也。
很多人說日本人擅於揭露社會上的黑暗面,是因為他們看得透徹,想得深邃。想想確實有理,不止是東野圭吾,大家太宰治也在《人間失格》中寫道:“時間的人們或許有這樣簡單的想法,裝模作樣過生活。他們以為在沒有刑警的地方,罪惡就會蜷伏其中。”也許人生真的就像演戲,入戲太深,便是一種兩頭尷尬的煎熬;因為白玉有瑕,更何況是“社會”。
我很喜歡齊魯作家遲子建的《螢火一萬年》。和遲子建老師一樣,我也很羨慕螢火蟲的點點螢光,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它們就那么無憂無慮地閃爍著;同時我更羨慕遲子建老師能見到如此鼓舞人心的安寧景象,合眸中,我似乎能想像出那隻調皮淘氣的小螢火蟲在老師面前閃過,將老師“眼中的陰暗剝落了一層”的那一瞬,老師心中的無限祥和。是啊,我們都被陽光下的暴行嚇怕了,所以我們想往著黑暗裡最簡單的螢火。
亮介就是雪穗唯一的一隻螢火蟲。
“我們一直在黑夜中行走,渴望著、尋找著所謂的光明,卻始終沒有陽光。不過,沒有關係,因為我已經找到了可以代替太陽的東西,好明亮,好溫暖。”
電視劇的最末,是亮介的死。雪穗轉身,眼裡是晶瑩的淚花,嘴角卻是依舊甜美的笑容。她向著遠處慘白的路燈走去,那沒有溫度的光芒照亮了她美麗的黑瞳。看著那雙閃爍著淒涼和希望的眼瞳,我突然想到了食指的一句話: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