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芙蓉鎮》是因為它經常和蕭紅的《呼蘭河傳》,沈從文的《邊城》等作品並列出現在各種“描寫小鎮風光”的書單中。讀後我覺得這些書單有失偏頗,因為與其說芙蓉鎮寫的是地域,毋寧說是年代。
這本書的腰封上寫著,同名電影由劉曉慶,姜文主演。那么問題來了,他們分別飾演的書中哪個角色呢?帶著這個問題,我開始了對本書的閱讀,很快便確定了劉曉慶飾演的是本書的女主角胡玉音。但是姜文究竟飾演的誰則困擾了我很久,因為書中在介紹過胡玉音後,谷燕山、黎滿庚、黎桂桂、秦書田、王秋赦等幾位主要男性角色粉墨登場,作者的筆墨卻也幾乎平均分配,無論戲份、與女主角的關係、人物形象等哪個方面,都難以找到男主角的決定性證據。
【文學比較】這種找不到男主角的閱讀體驗,像極了讀《雙城記》時的感覺,念及此,我獨闢蹊徑,大膽構想,是不是本書中哪個男性角色和《雙城記》的男主角卡頓最像,誰就是《芙蓉鎮》的男主角呢?當我讀到“秦書田就圩圩都在圩場上露個面,有人講他打草鞋賣,有人講他撿地下的煙屁股吃。人人都喊他‘秦癲子’”,時,心裡有三分確定。當我讀到他甘作五類分子頭目,被打成右派也仍有一套自欺欺人的理論時,心中確定了五分。而在墳場與胡玉音的相遇,將兩人的交集極度擴大則也讓我心中的確信漲到了八分,直到讀到他跳“黑鬼舞”,我終於有十足把握確定這個卡頓式的男人,這個頹廢、樂觀、機智、勇敢,在女主角面前有擔當的男人便是本書的主角,而對照姜文給人的痞子性情和瘋狂舉止,這個主角的飾演者也是非他莫屬。
【文學比較2】本書屬於傷痕文學的代表作品。其正反兩向的諷刺和夾敘夾議的行文中五部透露著對那個年代的控訴,其程度之激烈和批評之徹底,使得本書縱使有人物扁平和結構鬆散等缺陷也能落得個“瑕不掩瑜”的評價,但若與我讀過的其他傷痕文學,如《亮劍》、《小狗包弟》等相比,尚顯膚淺,究其原因,不光是因為本書的美好結局,更多的是從思想的深刻性和矛盾的衝突性上體現。
但這並不能怪作者本人,如果非要找一個替罪羊,莫如說是本書成文年代:1980年。亦即文革剛剛結束。本書敘述的故事,也止步於1980年,為什麼沒有往後寫,想必是與書中人物一起經歷了多場動亂作者本人,亦完全無法預料在經過了多次重大社會變革之後,未來的社會究竟路在何方。作者的思想不夠深刻徹底,也是因為當時的時局,動亂剛剛結束,每個人仍身處洪流之中,亦無法對已經過去的苦難有一個清晰且客觀的評價。
【文學比較3】本書描寫了芙蓉鎮數十年的風霜,而最能觸動我的橋段,是胡玉音與秦書田一起掃街的部分,這也正如電視劇《風箏》每一集都很精彩,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也恰恰是鄭耀先與韓冰一起掃街的情節——因為同一場運動,受到同一種懲罰,兩個人,兩條街,街頭與結尾相連,兩個人的命運也終於出現了新的交點,這兩個橋段是如此相似,以至於即使把書中的男女主角替換成鄭耀先和韓冰,我讀來也絲毫不覺得奇怪,《芙蓉鎮》在前,《風箏》在後,兩人掃街的橋段是如此經典和震撼,以至於如果我是《風箏》的作者,也一定會借用這一橋段將作品做進一步升華。
【外一則】在本書的最後,作者寫道:一九八零年七月十八日-八月四日初稿於莽山——給我留下了閱讀本書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個疑問:這樣一部優秀磅礴的作品,怎么可能在十七天內完成?好在作者補了一篇《後記》,回憶他的創作經歷,順便解答了我的疑惑:“一部作品的寫作時間是不能僅僅從下筆到寫畢來計算的。”是啊,作者聽聞了那么多故事,自己又切身經歷了那個年代,千言萬語早已胸有成竹,十七天,無非是一筆一划寫出來的時間而已。而我們平時寫作,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大清早,霧氣濛濛。芙蓉鎮青石板街上,狗不叫,雞不啼,人和六畜都還在睡呢,秦書田就拖著竹枝掃帚去喊胡玉音。彼此都是每天早起見到的第一個人。他們總要站在老胡記客棧門口,互相望一眼,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