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的作品賞析

《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借暮春之景,寫出了詞人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塑造了一個孤苦淒涼環中流蕩無一的才女形象。下面是小編為你帶來的李清照《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的作品賞析,希望對你有幫助。

一、作品原文

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白話譯文:

惱人的風雨停歇了,枝頭的花朵落盡了,只有沾花的塵土猶自散發出微微的香氣。抬頭看看,日已高,卻仍無心梳洗打扮。

春去夏來,花開花謝,亘古如斯,唯有傷心的人、痛心的事,令我愁腸百結,一想到這些,還沒有開口我就淚如雨下。

聽人說雙溪的春色還不錯,那我就去那裡劃划船,姑且散散心吧。

唉,我真擔心啊,雙溪那葉單薄的小船,怕是載不動我內心沉重的憂愁啊!

二、寫作背景

這首詞是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年)李清照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黃盛璋《李清照事跡考辨》:“詞意寫的是暮春三月景象,當做於紹興五年三月。”又《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年譜》:“紹興五年乙卯,金人犯滁州,圍亳州。壬午,偽齊犯安豐,韓世忠游擊金人於大儀鎮,敗之。乙丑,金人困承州,又圍濠州,高宗如平江。”李清照《打馬圖》序云:“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浙江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不失所。易安居士自臨安泝江,涉嚴灘之險,抵金華,卜居陳氏邸。”其時金兵進犯,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一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歷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處境悽慘,內心極其悲痛。

三、作品賞析

整體賞析

這首《武陵春》是作者中年孀居後所作,非一般的閨情閨怨詞所能比。這首詞借暮春之景,寫出了詞人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全詞一長三嘆,語言優美,意境,有言盡而意不盡之美。

這首詞繼承了傳統的詞的作法,採用了類似後來戲曲中的代言體,以第一人稱的口吻,用深沉憂鬱的鏇律,塑造了一個孤苦淒涼環中流蕩無依的才女形象。

這首詞簡煉含蓄,足見李清照鍊字造句之功力。其中“風住塵香花已盡”一句已達至境:既點出此前風吹雨打、落紅成陣的情景,又繪出現今雨過天晴,落花已化為塵土的韻味;既寫出了作者雨天不得出外的苦悶,又寫出了她惜春自傷的感慨,真可謂意味無窮盡。

這首詞由表及里,從外到內,步步深入,層層開掘,上闋側重於外形,下闋多偏重於內心。“日晚倦梳頭”、“欲語淚先流”是描摹人物的外部動作和神態。這裡所寫的“日晚倦梳頭”,是另外一種心境。這時她因金人南下,幾經喪亂,志同道合的丈夫趙明誠早已逝世,自己隻身流落金華,眼前所見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景,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索寞。因此她日高方起,懶於梳理。“欲語淚先流”,寫得鮮明而又深刻。這裡李清照寫淚,先以“欲語”作為鋪墊,然後讓淚奪眶而出,簡單五個字,下語看似平易,用意卻無比精深,把那種難以控制的滿腹憂愁一下子傾瀉出來,感人肺腑、動人心弦。

詞的下闋著重挖掘內心感情。她首先連用了“聞說”、“也擬”、“只恐”三組虛字,作為起伏轉折的契機,一波三折,感人至深。第一句“聞說雙溪春尚好”陡然一揚,詞人剛剛還流淚,可是一聽說金華郊外的雙溪春光明媚、遊人如織,她這個平日喜愛遊覽的人遂起出遊之興,“也擬泛輕舟”了。“春尚好”、“泛輕舟”措詞輕鬆,節奏明快,恰好處她表現了詞人一剎那間的喜悅心情。而“泛輕舟”之前著“也擬”二字,更顯得婉曲低回,說明詞人出遊之興是一時所起,並不十分強烈。“輕舟”一詞為下文的愁重作了很好的鋪墊和烘托,至“只恐”以下二句,則是鋪足之後來一個猛烈的跌宕,使感情顯得無比深沉。這裡,上闋所說的“日晚倦梳頭”、“欲語淚先流”的原因,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

這首詞藝術表現上的突出特點是巧妙運用多種修辭手法,特別是比喻。詩歌中用比喻,是常見的現象;然而要用得新穎,卻非常不易。好的比喻往往將精神化為物質,將抽象的感情化為具體的形象,饒有新意,各具特色。這首詞里,李清照說:“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同樣是用誇張的比喻形容“愁”,但她自鑄新辭,而且用得非常自然妥帖,不著痕跡。讀者說它自然妥帖,是因為它承上句“輕舟”而來,而“輕舟”又是承“雙溪”而來,寓情於景,渾然天成,構成了完整的意境。

這首詞的整個布局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歐陽修《採桑子·群芳過後西湖好》、周邦彥《望江南·游妓散》與此詞作法相同,可以類比。譚獻《復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這就是這三首詞在布局上的共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一句看,都是在說以前一階段情景的結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艷掠目,當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後,似乎沒什麼可寫了,但下面又發生了另外一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的閒淡愁懷,周詞則寫獨步回堤直至歸去的淒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住塵香而觸發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只能是某些側面。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制,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

名家點評

明代葉盛《水東日記》:玩其辭意,其作於序《金石錄》之後歟?抑再適張汝舟之後歟?文叔不幸有此女,德夫不幸有此婦。其語言文字,誠所謂不祥之具,遺譏千古者歟。

明代李攀龍《草堂詩餘雋》:未語先淚,此怨莫能載矣。景物尚如舊,人情不似初。言之於邑,不覺淚下。

明代董其昌《便讀草堂詩餘》:物是人非,睹物寧不傷感!

明代陸雲龍《詞菁》:愁如海。

清代吳衡照《蓮子居詞話》:易安《武陵春》,其作於祭湖州以後歟?悲深婉篤,猶令人感伉儷之重。葉文莊乃謂語言文字誠所謂不祥之具,遺譏千古者矣,不察之論也。

清代萬樹《詞律》:《詞統》、《辭彙》俱注“載”字是襯,誤也。詞之前後結,多寡一字者頗多,何以見其為襯乎?查坦庵作,尾句亦云“流不盡許多愁”可旺。沈選有首句三句,後第三句平仄全反者,尾雲”忽然又起新愁”者,“愁從酒畔生”者,奇絕。

清代俞正燮《易安居上事輯》:其事非閨闈文筆自記者莫能知。

清代王士禛《花草蒙拾》:“載不動許多愁”與“載取暮愁歸去”、“只載一船離恨向兩州”,正可互觀。“雙槳別離船,駕起一天煩惱”,不免徑露矣。

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易安《武陵春》後半闕云:“聞說雙溪春尚好······載不動、許多愁。”又淒婉、又勁直。觀此,益信易安無再適張汝舟事。即風人“豈不爾思,畏人之多言”意也。投纂公一啟,後人偽撰,以誣易安耳。

近代·靳極蒼《唐宋詞百首詳解》:全詞婉轉哀啼,令人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本非悼亡,而實悼亡,婦人悼亡,此當為千古絕唱。

現代王方俊《唐宋詞賞析》:感情深切真摯,構思新穎巧妙,語言淺近而含蓄深沉,無論是直抒愁苦之情或細寫內心的微妙變化,都很生動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