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思想匯報:看農村之變化

尊敬的黨組織:

母親曾幾次大發感慨:我原以為有兩眼窯,就夠住了,萬萬沒有想到還要蓋房子……

母親每一次所發感慨,雖然形式大致相同,但內容稍有不同。她最後一次大發感慨時,他們家已經搬到陝縣錦繡園小區的別墅里去了。那是一套兩層小樓,290多平米,坡形屋面,有花園、有車庫,水電暖齊全,裝修豪華,這是我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所不曾想到的。她這裡走走,那裡看看,甚至悄悄爬上閣樓,嚇得我們大呼小叫,唯恐她有啥閃失。這所別墅唯一顯現農民特徵的,是原來的草坪被改一畦畦菜地,青的綠的紫的紅相雜著,別有一番意趣。

母親感慨中的兩眼窯是什麼樣子呢?那是我和哥哥的出生地,我們在這兩眼窯洞裡,曾度過18年的歲月。

我們住在三門峽市陝縣大營鎮溫塘村,過去村里多地坑院,我們的兩眼窯洞就在村南的一個地坑院裡。從父輩們的口中得知,那所院子落成於1944年,令大家記憶深刻原因不僅因為那一年我的父母大婚,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一天日子鬼子打了過來,母親被抓,最後跳入了深溝才得以幸免於難。那院子後來也被鬼子所占,做了他們的指揮所,年幼時我還看到過牆上的日文報紙。

那所地坑院占地足有一畝大,外面有圍牆,有大門和門房,小時候我只看到殘破的圍牆,看不到大門和門房了,也許它們毀於戰火吧。門房的旁邊有坡道,順著坡道的台階拾級而下,通過三道門,便可下到地坑院裡。我們的院子就像一口巨大的井,深約五六米,四面鑿著十一眼窯洞,院中深挖一井,叫滲坑,用於排水。這十一眼窯洞,一眼是公用廁所,五眼屬於我的大爺大奶,三眼是我二伯家的,兩眼是我家的。看來這所院子當年是爺子輩的人合夥挖的了。我家北窯里有一通火炕,一張柴火桌子,兩張柴火椅子(沒有油漆的家具),除了吃飯的傢伙,別的什麼也沒有了。因為北窯朝陽,一家人一年多住於此。西窯也是一通土炕,一張油過漆的桌子,兩張椅子,一個木櫃。幾家人在院子裡養著豬、牛、狗、雞等家畜,院子裡整天是雞鳴狗叫,豬跑羊叫喚,又髒又亂。那時候村里也有平院子,但基本上都是土窯洞,家裡的情況也基本相似。

小時候我很奇怪,大家為什麼非要挖坑而居呢?出入多不方便呀!挑水,下糧食,出糞,樣樣都是出力活,靠的是全人的肩膀呀。如果滲坑淤了,遇到夏天下暴雨,還有被淹的可能。我記得很清楚,一下暴雨,父親便光著腳,披著雨衣,顧不上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拿著鐵杴跑崖頂堵水引流去了。我們也都養成了習慣,如果天變了,會自覺拿著杴到崖頂上找老鼠洞,螞蟻窩,用土夯實,以防雨水順洞鑽進來,淹了我們的地坑院。我一向很懼怕地坑院那長長的坡道,如果回來晚了,常常在窯坡口逡巡再三,如果等不到人和我同路,得唱著歌才敢下去。哥哥們時常惡作劇,突然在暗處一聲怪叫,我立刻尖叫一聲,癱軟在地上了。那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住到平院子裡。然而這種期待是漫長的,國小,國中,以至升到高中,村里還是老樣子,我們家也還是老樣子。

1978年,哥哥高中畢業,回來即做了生產隊的保管,他像所有知識青年一樣,立志要改變農村的面貌。然而僅僅一年時間,這個16歲的少年就深深體味到農村的貧窮、生活的艱辛和世事的艱難。生產隊的人可以因為芝麻大的小事,吵鬧幾天不止。大家出工不出力,一起混著貧窮而單調的日子。我們家人口少,父母吃苦能幹,一年下來,也只有百而八十塊錢的節餘。1979年,溫塘村的土地開始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哥便辭去了保管的職務,和幾個人遠赴蘭州炸麻花賣。兩年後他回來了,不僅帶回來有腳踏車、縫紉機、手錶,還有幾千塊現金,他還非要把父母從三爺家繼承的三眼平院土窯扒了,蓋成平房。1982年,房子蓋成了,他又花了四百塊錢,抱回了一台12吋的電視機。記得當時電視上正熱播《霍元甲》,村里人聽說我們家買了電視機,都跑來了,父親只好把幾塊板子用磚頭支在中間的大屋裡,供大家坐。我們家人如果沒有提前坐進去,就只能坐在屋外聽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