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九十七 列傳第八十五

西域

《夏書》稱:"西戎即序。"班固云:"就而序之,非盛威武致其貢物也。"漢氏初開西域,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護以撫之。王莽篡位,西域遂絕。至於後漢班超所通者五十餘國,西至西海,東西萬里,皆來朝貢。復置都護、校尉,以相統攝。其後或絕或通,漢朝以為勞弊中國,其官時置時廢。暨魏、晉之後,互相吞滅,不可復詳記焉。

道武初,經營中原,未暇及於四表。既而西戎之貢不至,有司奏依漢氏故事,請通西域,可以振威德於荒外,又可致奇貨於天府。帝曰:"漢氏不保境安人,乃遠開西域,使海內虛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復加百姓矣!"遂不從。歷明元世,竟不招納。

太延中,魏德益以遠聞,西域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槃陀、鄯善、焉耆、車師、粟特諸國王始遣使來獻。太武以西域漢世雖通,有求則卑辭而來,無欲則驕慢王命,此其自知絕遠,大兵不可至故也。若報使往來,終無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國不憚遐險,遠貢方物,當與其進,安可豫抑後來?"乃從之。於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許綱等西使。恩生出流沙,為蠕蠕所執,竟不果達。又遣散騎侍郎董琬、高明等多齎錦帛,出鄯善,招撫九國,厚賜之。初,琬等受詔:便道之國,可往赴之。琬過九國,北行至烏孫國。其王得魏賜,拜受甚悅。謂琬等曰:"傳聞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稱臣致貢,但患其路無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國,副其慕仰之誠。"琬於是自向破洛那,遣明使者舌。烏孫王為發導譯,達二國,琬等宣詔慰賜之。已而琬、明東還,烏孫、破洛那之屬遣使與琬俱來貢獻者,十有六國。自後相繼而來,不間於城,國使亦數十輩矣。

初,太武每遣使西域,常詔河西王沮渠牧犍,令護送。至姑臧,牧犍恆發使導路,出於流沙。後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謂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吳提妄說,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國中。又聞吳提遣使告西域諸國:'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恭奉。'西域諸國,亦有貳。"且牧犍事主,稍以慢墮。使還,具以狀聞。太武遂議討牧犍。涼州既平,鄯善國以為辱亡齒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為魏所滅。次及我矣。若通其使人,知我國事,取亡必近;不如絕之,可以支久。乃斷塞行路,西域貢獻,歷年不入。後平鄯善,行人復通。

始,琬等使還京師,具言凡所經見及傳聞傍國,云:西域自漢武時五十餘國,後稍相併,至太延中為十六國。分其地為四域:自蔥嶺以東,流沙以西為一域;蔥嶺以西,海曲以東為一域;者舌以南,月氏以北為一域;兩海之間,水澤以南為一域。內諸小渠長,蓋以百數。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後更為四:出自玉門,度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為一道;自玉門度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車師,為一道;從莎車西行一百里至蔥嶺,蔥嶺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為一道;自莎車西南五百里,蔥嶺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為一道焉。自琬所不傳而更有朝貢者,紀其名,不能具國俗也。

東西魏時,中國方擾,及於齊、周,不聞有事西域,故二代書並不立記錄。

隋開皇、仁壽之間,尚未雲經略。煬帝時,乃遣侍御史韋節、司隸從事杜行滿使於西藩諸國,至罽賓得瑪瑙杯,王舍城得佛經,史國得十舞女、師子皮、火鼠毛而還。帝復令聞喜公裴矩於武威、張掖間往來以引致之。其有君長者四十四國,矩因其使者入朝,啖以厚利,令其轉相諷諭。大業中,相率而來朝者四十餘國,帝因置西戎校尉以應接之。尋屬中國大亂,朝貢遂絕。然事亡失,書所存錄者二十國焉。魏時所來者,在隋亦有不至,今總而編次,以備前書之《西域傳》雲。至於道路遠近,物產風俗,詳諸前史,或有不同。斯皆錄其當時,蓋以備其遺闕爾。

鄯善國,都扞泥城,古樓蘭國也。去代七千六百里。所都城方一里。地多沙鹵,少水草,北即白龍堆路。至太延初,始遣其弟素延耆入侍。及太武平涼州,沮渠牧犍弟無諱走保敦煌。無諱後謀渡流沙,遣其弟安周擊鄯善,王比龍恐懼欲降。會魏使者自天竺、罽賓還,俱會鄯善,勸比龍拒之,遂與連戰。安周不能克,退保東城。後比龍懼,率眾西奔且末,其世子乃應安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