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九十四 列傳第八十二

高麗 百濟 新羅 勿吉 奚 契丹 室韋 豆莫婁 地豆乾 烏洛侯 流求 倭

蓋天地之所覆載至大,日月之所照臨至廣。萬物之內,生靈寡而禽獸多;兩儀之間,中土局而殊俗曠。人寓形天地,稟氣陰陽,愚智本於自然,剛柔繫於水土。故霜露所會,風氣所通,九川為紀,五嶽作鎮,此之謂諸夏,生其地者,則仁義所出;昧谷嵎夷,孤竹北戶,限以丹徼紫塞,隔以滄海交河,此之謂荒裔,感其氣者,則凶德行稟。若夫九夷、八狄,種落繁熾,七戎、六蠻,充牣邊鄙,雖風土殊俗,嗜欲不同,至於貪而無厭,狠而好亂,強則旅拒,弱則稽服,其揆一也。

秦皇鞭笞天下,黷武於遐方;漢武士馬強盛,肆志於遠略。匈奴已卻,其國乃虛;天馬既來,其人亦困。是知雁海龍堆,天所以絕夷夏也;炎方朔漠,地所以限內外也。況乎時非秦、漢,志甚嬴、劉,逆天道以求其功,殫人力而從所欲,顛墜之釁,固不鏇踵。是以先王設教,內諸夏而外夷狄;往哲垂範,美樹德而鄙廣地。雖禹跡之東漸西被,不過海及流沙;《王制》之自北徂南,裁猶穴居交趾。豈非道貫三古,義高百代者乎!自魏至隋,市朝屢革,其四夷朝享,亦各因時。今各編次,備《四夷傳》雲。

高句麗,其先出夫余。王嘗得河伯女,因閉於室內,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棄之與犬,犬不食;與豕,豕不食;棄於路,牛馬避之;棄於野,眾鳥以毛茹之。王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母以物裹置暖處,有一男破而出。及長,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餘人以朱蒙非人所生,請除之。王不聽,命之養馬。朱蒙私試,知有善惡,駿者減食令瘦,駑者善養令肥。夫余王以肥者自乘,以瘦者給朱蒙。後狩于田,以朱蒙善射,給之一矢。朱蒙雖一矢,殪獸甚多。夫余之臣,又謀殺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乃與焉違等二人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濟無梁。夫餘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孫,今追兵垂及,如何得濟?"於是魚鱉為之成橋,朱蒙得度。魚鱉乃解,追騎不度。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一著麻衣,一著衲衣,一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高為氏。其在夫余妻懷孕,朱蒙逃後,生子始閭諧。及長,知朱蒙為國王,即與母亡歸之。名曰閭達,委之國事。

朱蒙死,子如栗立。如栗死,子莫來立,乃並夫余。

漢武帝元封四年,滅朝鮮,置玄菟郡,以高句麗為縣以屬之。漢時賜衣幘朝服鼓吹,常從玄菟郡受之。後稍驕,不復詣郡,但於東界築小城受之,遂名此城為幟溝漊。"溝漊婁"者,句麗"城"名也。王莽初,發高句麗兵以伐胡,而不欲行,莽強迫遣之,皆出塞為寇盜。州郡歸咎於句麗侯騶,嚴尤誘而斬之。莽大悅,更名高句麗,高句麗侯。光武建武八年,高句麗遣使朝貢。

至殤、安之間,莫來裔孫宮,建寇遼東。玄菟太守蔡風討之,不能禁。

宮死,子伯固立。順、和之間,複數犯遼東,寇抄。靈帝建寧二年,玄菟太守耿臨討之,斬首虜數百級,伯固乃降,屬遼東。公孫度之雄海東也,伯固與之通好。

伯固死,子伊夷摸立。伊夷摸自伯固時,已數寇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餘戶。建安中,公孫康出軍擊之,破其國,焚燒邑落,降胡亦叛。伊夷摸更作新國。其後伊夷摸復擊玄菟,玄菟與遼東合擊,大破之。

伊夷摸死,子位宮立。始位宮曾祖宮,生而目開能視,國人惡之。及長凶虐,國以殘破。及位宮亦生而視人,高麗呼相似為"位",以為似其曾祖宮,故名位宮。位宮亦有勇力,便鞍馬,善射獵。魏景初二年,遣太傅、司馬宣王率眾討公孫文懿,位宮遣主簿、大加將數千人助軍。正始三年,位宮寇遼西安平。五年,幽州刺史毌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位宮,大戰於沸流。敗走,儉追至赬峴,懸車束馬登丸都山,屠其所都。位宮單將妻息遠竄。六年,儉復討之,位宮輕將諸加奔沃沮。儉使將軍王頎追之,絕沃沮千餘里,到肅慎南,刻石紀功。又刊丸都山、銘不耐城而還。其後,復通中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