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八十四 列傳第七十二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並有至性,聞於閭里。魏太和中,板白潁州刺史。大統中,板雚酈城郡守。族性至孝,事親竭力。及父喪,哀毀過禮,每一慟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恆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時珍羞,未嘗匱乏。與弟榮先,復相友愛,閨門之中,怡怡如也。尋而其母又沒,哭泣無時,唯飲水食菜而已。終喪之後,猶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許年。鄉里鹹嘆異之。其邑人王元達等七十餘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榮先亦至孝,遭父喪,哀慕不已,遂以毀卒。邑里化其孝行。周文嘉之,乃下詔褒美其行,贈滄州刺史,以旌厥異。

皇甫遐,字永賢,河東汾陰人也。累世寒微,而鄉里稱其和睦。遐性純至,少喪父,事母以孝聞。後遭母喪,乃廬於墓側,負土為墳。復於墓南作一禪窟,陰雨則穿窟,晴霽則營墓。曉夕勤力,未嘗暫停。積以歲年,墳高數丈,周回五十餘步,禪窟重台兩匝,總成十有二室,中間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塊,櫛風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識。當其營墓之初,乃有鴟鳥各一,徘徊悲鳴,不離墓側,若助遐者,經月余日乃去。遠近聞其至孝,競以米麵遺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營佛齋焉。郡縣表上其狀,有詔旌異之。

張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陽郡守。父延俊,仕州郡,累為功曹主簿。並以純至為鄉里所推。元性謙謹,有孝行,微涉經史,然精釋典。年六歲,其祖以其夏中熱,欲將元就井浴。元固不肯從,謂其貪戲,乃以杖擊其頭曰:"汝何為不肯浴?"元對曰:"衣以蓋形,為覆其褻。元不能褻露其體於白日之下。"祖異而舍之。

南鄰有二杏樹,杏熟多落元園中。諸小兒競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還其主。樹陌有狗子為人所棄者,元即收而養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為!"將欲更棄之。元對曰:"有生之類,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殺,自然之理。今為人所棄而死,非其道也。若見而不收養,無仁心也。是以收而養之。"叔父感其言,遂許焉。未幾,乃有狗母銜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喪明三年。元恆憂泣,晝夜讀佛經,禮拜以祈福祐。後讀《藥師經》,見"盲者得視"之言。遂請七僧,然七燈,七日七夜轉《藥師經》行道。每言:"天人師乎!元為孫不孝,使祖喪明。今以燈光普施法界,願祖目見明,元求代暗。"如此經七日,其夜夢見一老翁,以金鑱療其祖目,於夢中喜躍,遂即驚覺。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其後,祖臥疾再周,元恆隨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沒,號踴絕而後蘇。隨其父,水漿不入口三日。鄉里鹹嘆異之。縣博士楊軌等二百餘人上其狀,有詔表其門閭。

王頒,字景彥,太原祁人也。父僧辯,《南史》有傳。頒少俶儻,有文武乾局。僧辯平侯景,留頒荊州。遇梁元帝為周師所陷,頒因入關。聞其父為陳武帝所殺,號慟而絕,食頃乃蘇,哭不絕聲,毀瘠骨立。至服闋,常布衣蔬食,藉藁而臥。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遷漢中太守,尋拜儀同三司。

隋開皇初,以平蠻功,加開府,封蛇丘縣公。獻取陳之策,上覽而異之,召見,言畢歔欷,上為之改容。及大舉伐陳,頒自請行。率兵數百人,從韓擒虎先鋒夜濟,力戰被傷。恐不堪復斗,悲感嗚咽。夜中睡,夢有人授藥,比寤而瘡不痛。時人以為孝感。

及陳滅,頒密召父在時士卒,得千餘人,對之涕泣。其間壯士或問曰:"郎君仇恥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將不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請發其丘隴,斗櫬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頒頓桑陳謝,額盡流血,答曰:"其為墳塋甚大,恐一宵發掘,不及其屍,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諸人請具鍬鍤。於是夜發其陵,剖棺,見陳武帝須皆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頒遂焚骨取灰,投水飲之。既而自縛歸罪。晉王表其狀。文帝曰:"朕以義平陳。王頒所為,亦孝義之道,何忍罪之?"舍而不問。有司錄其戰功,將加柱國,賜物五千段。頒固辭曰:"臣緣國威靈,得雪怨恥,本心徇私,非是為國。所加官賞,終不敢當。"帝從之。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卒於齊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