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十二 二十二國



從此而東,逾嶺越谷,行八百餘里,至瞿薩旦那國。

(唐言地乳,即其俗之雅言也。俗語謂之漢那國,匈奴謂之於遁,諸胡謂之豁旦,印度謂之屈丹。舊曰于闐,訛也。)

○瞿薩旦那國

瞿薩旦那國周四千餘里,沙磧太半,壤土隘狹。宜谷稼,多眾果。出氍毹細氈,工紡績絁r,又產白玉、黳玉。氣序和暢,飄風飛埃。俗知禮義,人性溫恭。好學典藝,博達伎能。眾庶富樂,編戶安業。國尚樂音,人好歌舞。少服毛褐氈裘,多衣絁r白氎。儀形有體,風則有紀。文字憲章,聿遵印度,微改體勢,粗有沿革。語異諸國,崇尚佛法。伽藍百有餘所,僧徒五千餘人,並多習學大乘法教。

一、建國傳說

王甚驍武,敬重佛法,自雲毗沙門天之祚胤也。昔者,此國虛曠無人,毗沙門天子此棲止。無憂王太子在呾叉始羅國被抉目,已無憂王怒譴輔佐,遷其豪族,出雪山北,居荒谷間。遷人逐牧,至此西界,推舉酋豪,尊立為王。當是時也,東土帝子蒙譴流徙,居此東界,群下勸進,又自稱王。歲月已積,風教不通。各因田獵,遇會荒澤,便問宗緒,因而爭長。忿形辭語,便欲交兵。或有諫曰:“今可遽乎?因獵決戰,未盡兵鋒。宜歸治兵,期而後集。”

於是回駕而返,各歸其國,校習戎馬,督勵士卒。至期兵會,旗鼓相望。旦日合戰,西主不利,因而逐北,遂斬其首。東主乘勝,撫集亡國。遷都中地,方建城郭,憂其無土,恐難成功,宣告遠近,誰識地理。時有塗炭外道,負大瓠,盛滿水而自進曰:“我知地理。”遂以其水屈曲遺流,周而復始,因即疾驅,忽而不見。依彼水跡,峙其基堵,遂得興工,即斯國治,今王所都於此城也。城非崇峻,攻擊難克,自古已來,未能有勝。

其王遷都作邑,建國安人,功績已成,齒耋雲暮,未有胤嗣,恐絕宗緒。乃往毗沙門天神所,祈禱請嗣。神像額上,剖出嬰孩,捧以回駕,國人稱慶。既不飲乳,恐其不壽,錄詣神祠,重請育養。神前之地忽然隆起,其狀如乳,神童飲吮,遂至成立。智勇光前,風教遐被,遂營神祠,宗先祖也。自茲已降,奕世相承,傳國君臨,不失其緒。故今神廟多諸珍寶,拜祠享祭,無替於時。地乳所育,因為國號。

二、毗盧折那伽藍

王城南十餘里有大伽藍,此國先王為毗盧折那(唐言遍照。)阿羅漢建也。昔者,此國佛法未被,而阿羅漢自迦濕彌羅國至此林中,宴坐習定。時有見者,駭其容服,具以其狀上白於王。王遂躬往,觀其容止,曰:“爾何人乎,獨在幽林?”羅漢曰:“我,如來弟子,閒居習定。王宜樹福,弘贊佛教,建伽藍,召僧眾。”王曰:“如來者,有何德,有何神,而汝鳥栖,勤苦奉教?”曰:“如來慈愍四生,誘導三界,或顯或隱,示生示滅。遵其法者,出離生死,迷其教者,羈纏愛網。”王曰:“誠如所說,事高言議。既雲大聖,為我現形。若得瞻仰,當為建立,罄心歸信,弘揚教法。”羅漢曰:“王建伽藍,功成感應。”王苟從其請,建僧伽藍,遠近鹹集,法會稱慶,而未有犍椎扣擊召集。王謂羅漢曰:“伽藍已成,佛在何所?”羅漢曰:“王當至誠,聖鑒不遠。”王遂禮請,忽見空中佛像下降,授王揵椎,因即誠信,弘揚佛教。

三、瞿室飠夌伽山

王城西南二十餘里,有瞿室飠夌伽山。(唐言牛角。)山峰兩起,岩隒四絕。於崖谷間建一伽藍,其中佛像時燭光明。昔如來曾至此處,為諸天人略說法要,懸記此地當建國土,敬崇遺法,遵習大乘。

牛角山岩有大石室,中有阿羅漢,入滅心定,待慈氏佛,數百年間,供養無替。近者崖崩,掩塞門徑。國王興兵欲除崩石,即黑峰群飛,毒螫人眾,以故至今石門不開。

四、地迦婆縛那伽藍

王城西南十餘里,有地迦婆縛那伽藍。中有夾紵立佛像,本從屈支國而來至止。昔此國中有臣被譴,寓居屈支,恆禮此像。後蒙還國,傾心遙敬,夜分之後,像忽自至,其人舍宅,建此伽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