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五回 說四國樂毅滅齊 驅火牛田單破燕


再說齊世子法章,聞齊王遇變,急更衣為窮漢,自稱臨淄人王立,逃難無歸,投太史敫家為傭工。與之灌園,力作辛苦,無人知其貴為介者。太史敫有女,年及笄,偶遊園中,見法章之貌,大驚曰:“此非常人,何以屈辱於此?”使侍女叩其來歷。法章懼禍,堅不肯吐。太史女曰:“白龍魚服,畏而自隱,異日富貴,不可言也。”時時使侍女給其衣食,久益親近。法章因私露其跡於太史女。女遂與訂夫婦之約,因而私通,舉家俱不知也。
時即墨守臣病死,軍中無主,欲擇知兵者,推戴為將,而難其人。有人知田單鐵籠得全之事,言其才可將,乃共擁立為將軍。田單身操版鍤,與士卒同操作;宗族妻妾,皆編於行伍之間。城中人畏而愛之。
再說齊諸臣四散奔逃,聞王?死節之事,嘆曰:“彼已告①者,尚懷忠義之心,我輩見立齊朝,坐視君亡國破,不圖恢復,豈得為人!”乃共走莒州,投王孫賈,相與訪求世子。歲余,法章知其誠,乃出自言曰:“我實世子法章也。”太史敫報知王孫賈,乃具法駕迎之,即位,是為襄王。告於即墨,相約為犄角,以拒燕兵。樂毅圍之,三年不克。乃解圍退九里,建立軍壘,令曰:“城中民有出樵採者,聽之,不許擒拿。其有睏乏飢餓者食之,寒者衣之。”欲使感恩悅附。不在話下。
且說燕大夫騎劫,頗有勇力,亦喜談兵,與太子樂賢相善,覬得兵權。謂太子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惟莒與即墨耳。樂毅能於六月間,下齊七十餘城,何難於二邑?所以不肯即拔者,以齊人未附,欲徐以恩威結齊,不久當自立為齊王矣。”太子樂資述其言於昭王。昭王怒曰:“吾先王之仇,非昌國君不能報,即使真欲王齊,於功豈不當耶?”乃笞樂資二十,遣使持節至臨淄,即拜樂毅為齊王。毅感泣,以 死自誓,不受命。昭王曰:“吾固知毅之本心,決不負寡人也。”
昭王好神仙之術,使方士鍊金石為神丹,服之,久而內熱發病,遂薨。太子樂資嗣位,是為惠王。
田單每使細作人燕窺覘事情。聞騎劫謀代樂毅,及燕太子被笞之事,嘆曰:“齊之恢復,其在燕後王乎!”及燕惠王立,田單使人宣言於燕國曰:“樂毅久欲王齊,以受燕先王厚恩,不忍背,故緩攻二城,以待其事。今新王即位,且與即墨連和,齊人所懼,惟恐他將來,則即墨殘矣。”燕惠王久疑樂毅,及聞流言與騎劫之言相合,因信為然。乃使騎劫往代樂毅,而召毅歸國。毅恐見誅,曰:“我趙人也。”遂棄其家,西奔趙國。趙王封樂毅於觀津,號望諸君。騎劫既代將,盡改樂毅之令,燕軍俱憤怨不服。騎劫住壘三日,即率師往攻即墨,圍其城數匝①,城中設守愈堅。田單晨起謂城中人曰:“吾夜來夢見上帝告我云:齊當復興,燕當即敗。不日當有神人為我軍師,戰無不克。”有一小卒悟其意,趨近單前,低語曰:“臣可以為師否?”言畢,即疾走。田單急起持之,謂人曰:“吾夢中所見神人,即此是也!”乃為小卒易衣冠,置之幕中上坐,北面而師事之。小卒曰:“臣實無能。”田單曰:“子勿言。”因號為“神師”。每出一約束,必稟命於神師而行。
謂城中人曰:“神師有令:‘凡食者必先祭其先祖於庭,當得祖宗陰力相助。’”城中人從其教。飛鳥見庭中祭品,悉翔舞下食。如此早暮二次,燕軍望見,以為怪異。聞有神君下教,因相與傳說,謂齊得天助,不可敵,敵之違天,皆無戰心。
單復使人揚樂毅之短曰:“昌國君太慈,得齊人不殺,故城中不怕。若劓其鼻而置之前行,即墨人苦死矣!”騎劫信之,將降卒盡劓其鼻。城中人見降者割鼻,大懼,相戒堅守,惟恐為燕人所得。田單又揚言:“城中人家,墳墓皆在城外,倘被燕人發掘,奈何?”騎劫又使兵卒盡掘城外墳墓,燒死人,暴骸骨。即墨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欲食燕人之肉。相率來軍門,請出一戰,以報祖宗之仇。田單知士卒可用,乃精選強壯者五千人,藏匿於民間,其餘老弱,同婦女輪流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