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八回 質平原秦王索魏齊 敗長平白起坑趙卒


單說楚太子熊完為質於秦,秦留之十六年不遣。適秦使者約好於楚,楚使者朱英,與俱至鹹陽報聘。朱英因述楚王病勢已成,恐遂不起。太傅黃歇言於熊完曰:“王病篤而太子留於秦,萬一不諱①,太子不在榻前,諸公子必有代立者,楚國非太子有矣。臣請為太子謁應侯而請之。”太子曰:“善。”
黃歇遂造相府說范睢曰:“相君知楚王之病乎?”范睢曰:“使者曾言之。”黃歇曰:“楚太子久於秦,其與秦將相無不交親者,倘楚王薨而太子得立,其事秦必謹。相君誠以此時歸之於楚,太子之感相君無窮也!若留之不遣,楚更立他公子,則太子在秦,不過鹹陽一布衣耳。況楚人懲於太子之不返,異日必不復委質事秦。夫留一布衣,而絕萬乘之好,臣竊以為非計也。”范睢首肯曰:“君言是也。”即以黃歇之言,告於秦王,秦王曰:“可令太子傅黃歇先歸問疾;病果篤,然後來迎太子。”黃歇聞太子不得同歸,私與太子計議曰:“秦王留太子不遣,欲如懷王故事,乘急以求割地也。楚幸而來迎,則中秦之計;不迎,則太子終為秦虜矣。”太子跪請曰:“太傅計將若何?”黃歇曰:“以臣愚見,不如微服而逃。今楚使者報聘將歸,此機不可失也!臣請獨留,以死當之。”太子泣曰;“事若成,楚國當與太傅共之。”
黃歇私見朱英,與之通謀,朱英許之。太子熊完乃微服為御者,與楚使者朱英執轡,竟出函谷關,無人知覺。黃歇守旅舍,秦王遣歸問疾。黃歇曰:“太子適患病,無人守視,俟病稍愈,臣即當辭朝矣。”過半月,度太子已出關久,乃求見秦王,叩首謝罪曰:“臣歇恐楚王一旦不諱,太子不得立,無以事君,已擅遣之,今出關矣。歇本欺君之罪,請伏斧鑕!”
秦王大怒曰:“楚人乃多詐如此!”叱左右囚黃歇,將殺之。丞相范睢諫曰:“殺黃歇不能復還太子,而徒絕楚歡,不如嘉其忠而歸之。楚王死,太子必嗣位,太子嗣位,歇必為相,楚君臣俱感秦德,其事秦必矣。”秦王以為然,乃厚賜黃歇,遣之歸楚。史臣有詩云:更衣執轡去如飛,險作鹹陽一布衣。
不是春申有先見,懷王余涕又重揮。
歇歸三月,而楚頃襄王薨,太子熊完立,是為考烈王。進太傅黃歇為相國,以淮北地十二縣封春申君。黃歇曰:“淮北地邊齊,請置為郡,以便城守。臣願遠封江東。”考烈王乃改封黃歇於故吳之地。歇修闔閭故城,以為都邑;河於城內,四縱五橫,以通太湖之水;改破楚門為昌門。時孟嘗君雖死,而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以養士相尚。黃歇慕之,亦招致賓客,食客常數千人。平原君趙勝常遣使至春申君家,春申君館之於上舍。趙使者欲誇示楚人,用玳瑁為簪,以珠玉飾刀劍之室。及見春申君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以明珠為履,趙使大慚。春申君用賓客之謀,北兼鄒、魯之地,用賢士荀卿為蘭陵令,修舉政法,練習兵士,楚國復強。
話分兩頭。再說秦昭襄王已結齊、楚,乃使大將王?帥師伐韓,從渭水運糧,東入河洛,以給軍餉。拔野王城,上黨往來路絕。上黨守臣馮亭,與其吏民議曰:“秦據野王,則上黨非韓有矣。與其降秦,不如降趙。秦怒趙得地,必移兵於趙。趙受兵,必親韓。韓、趙同患,可以御秦。”乃遣使持書並上黨地圖,獻於趙孝成王。時孝成王之四年,周赧王之五十三年也。趙王夜臥得一夢,夢衣偏衣①之衣,有龍自天而下。王乘之,龍即飛去,未至於天而墜。見兩旁有金山、玉山二座,光輝奪目、王覺,召大夫趙禹,以夢告之。趙禹對曰:“偏衣者,合也;乘龍上天,升騰之象;墜地者,得地也;金玉成山者,貨財充溢也。大王目下必有廣地增財之慶,此夢大吉。”趙王喜,復召筮史敢占之。敢對曰:“偏衣者,殘也;乘龍上天,不至而墜者,事多中變,有名無實也;金玉成山,可觀而不可用也。此夢不吉,王其慎之!”趙王心惑趙禹之言,不以筮史為然。後三日,上黨太守馮亭使者至趙。趙王發書觀之,略曰:秦攻韓急,上黨將入於秦矣!其吏民不願附秦,而願附趙,臣不敢違吏民之欲,謹將所轄十七城,再拜獻之於大王。惟大王辱收之!